她的手慢慢深陷入那黑红色物质中,手上传来的触感很奇怪。
那物质看上去好像是由水构成的,但真正接触到它后,却并没有被液体浸透的濡湿感。
她陷入其中的手指动了动,仔细分析其成分。感觉像是一团浓郁而冰冷的雾气,雾气中还带着些某种胶质的粘稠。
说实话,触感有点恶心。
她再次尝试发力,想把自己已经被完全吞没进去的手掌从中解救出来。
但非但没成功,那物质吞噬的速度还加快了。转眼间已没过她的手腕,将她的半个小臂都吞没了进去。
但千世子并未感到恐惧,一股难以言喻,让她几乎要颤栗起来的兴奋感,从心底深处窜起。
她骨子里有着强烈的挑战欲与好奇心,但她自幼接受的教育告诉她要珍视生命。
当她身处于一个稳定的环境中时,这种天性被暂时压抑住。
可一旦当她身处于一个很刺激,譬如现在这种状况的境地时,那份被压抑的本能便挣脱枷锁,占据了上风。
千世子黑眸中的金光几乎压抑不住,改变了跪坐的姿势。
她一条腿将小通连别住,另握着刀柄的手准备随时拔刀出鞘,同时脑中飞速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
就在她准备有所动作时,那黑红色物质的吞噬也在加速。
身后一直密切注视情况的卖药郎动了,他不知何时重新背好他的药箱,瞬间扑至千世子身侧。
他冰凉的手指如同铁钳,一把扣住了她那只被牢牢吸住的手腕。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哗啦”一声,那扇饱经摧残的障子门被猛地向一侧推开,门外的场景出现在几人眼前。
门外,一个被潮湿的漆黑长发完全包裹,不见面目的人形,正跪坐在那里。
她垂着头,纤细的肩膀剧烈耸动着,发出熟悉的哭泣声,黑红色物质从她身上弥漫开来,侵蚀着周围的东西。
在门开的那一瞬间,千世子听到,从身旁卖药郎那边传来一声“咔哒”的脆响,好像是什么闭合的声音。
在千世子回头时,怨灵身上弥漫出的黑红色物质如同决堤般轰然爆发,将门前的千世子和紧拉着她的卖药郎一同吞没。
在她被黑暗彻底覆盖前,千世子感觉到附着在贴身的匕首上的惠姬被强行剥离,弹开。
“惠姬姐姐!”千世子在一片翻涌的黑红色中艰难地扭过头。
她看到惠姬在不远处被迫显形,脸上带着焦急与惊怒,冲过来想要拉住她,却被那些物质拦住,靠近不得。
她还瞥见秋和荻,两个姑娘,此刻正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惠姬,脸上是震惊与困惑。
她们从未见过死后的惠姬,现在肯定是在头脑风暴,但千世子已经没有时间解释了。
无尽的黑暗与冰冷的窒息感,彻底笼罩了她与卖药郎。
二人被拖入了未知的异界之中,一阵好像永无止境的坠落感包裹着二人,耳边是呼啸的风声。
千世子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腕始终被紧握着,是卖药郎,他一直未曾松手。
不知过了多久,失重感消失,脚下终于传来了实地的触感。
卖药郎显然比她有经验得多,身体还在空中时便已调整好姿态,最终轻松地双脚稳稳落地,几乎未发出声响。
千世子一手紧握着小通连,另一只手腕被卖药郎握着,也努力在空中调整平衡。
比她先一步落地的卖药郎适时地伸出另一只手,在她手肘处扶了一把,帮她消去下坠带来的惯性,让她得以平稳地双足踏地。
待她站稳,卖药郎松开了握着她手腕的手。
“多谢离先生。”千世子站稳身体后向卖药郎道谢,随后扯了扯自己身上那件因坠落而略显凌乱的寝衣,将可能松散的衣襟拢紧。
她心中暗自懊恼,本以为阵仗不会太大,但实在没想到会有这一出。
早知如此,说什么也不该贪图舒服只穿寝衣行动。这衣料太过柔软丝滑,动作稍大便会造成尴尬。
但眼下这种情况,一时半会是回不去了,她只能安慰自己。
无妨,第一次经历,情有可原,日后便有经验了。
卖药郎站在她身侧,那双蓝眸快速扫视着四周的环境,对于这突然转换的场景,即便是他,脸上也掠过了一丝茫然。
千世子整理好寝衣,确保仪表无失后,这才定下心神,仔细环顾他们所处的这个新环境。
这里似乎也是一间旅店的大门处,装潢与他们之前落脚的那间有些不同。
大门紧闭略显陈旧,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明显磨损的痕迹与裂缝。
二人走了过去,千世子抬手想推门,但手却直接穿透了门板。
“我们接触不到这里的东西。”她收回手看了看,然后再次尝试。
依旧触碰不到。
既然如此,二人直接穿过紧闭的大门向里走去。
一进门,是个迎客的地方。室内墙壁上挂着的装饰物颜色发黄,带着年深日久的污渍,甚至有些物品上的漆已经剥落了大片。
空气中带着尘土味,其中还混合着一种淡淡的霉味。
“这里是……”千世子眯起眼眸,仔细打量着周围似曾相识的环境。
卖药郎接过她的话,“是,那间旅店。”他们现在住的那家。
千世子点头,她也看出来了。室内的梁柱结构,都与他们之前居住的旅店一模一样。
只不过,眼前这个旅店要更加破败与萧条。
“应该是旅店多年前的样子吧?”她给出了自己的猜测,声音在空旷破败的室内里回荡。
大门那里不太一样,可能是因为后来重新修缮过,才变成了后来的样子。
身旁的卖药郎没有说话,他将背在身后的药箱取下来,放在脚边。
他打开药箱的某个抽屉,千世子眼尖地注意到,那抽屉里似乎整齐叠放着好几套与他身上所穿一模一样,绘有独特花纹的和服。
他从中取出一件,递向千世子:“千世子小姐,穿这个吧。”
他的举动很自然,好像从一个药箱里取出衣物来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谢谢您。”千世子微微一怔,随即坦然接过。
现在确实不是拘泥于衣着的时候,这身寝衣实在不便活动。
不过,她忍不住又打量了一下卖药郎的药箱。
药郎先生那个药箱像个百宝箱似的,不光装着药,还有天平,现在甚至还有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