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坐下,语气恢复了以往的柔和,带着一点愧疚:“大人,您受苦了。”
月彦没有回答,只是依旧盯着她,胸口微微起伏着。良久,他才猛地别开脸,声音沙哑地低吼:“……谁要你多管闲事!”
房门隔绝了外界的最后一丝声响,屋内只剩下两人之间略显凝滞的空气。
月彦别着脸,浑身紧绷。他的吼声里听不出多少真正的怒气,反倒是带着一种埋怨和委屈。
千世子看着他苍白的侧脸,紧抿的薄唇,以及那紧攥着被角,微微颤抖的指尖,心中升起一丝愧疚。
她确实承诺过会拦住那些人,却因为一时的离开,让他独自面对他最厌恶的场面。
因此他此刻的愤怒和抗拒,她完全能够理解。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开口,声音里带着歉意,“今日之事,是我的疏忽,对不起,月彦。”
她的道歉来得突然而直接,月彦的身体僵了一下。
他依旧没有转头看她,但紧绷的下颌线似乎微微松动了一些。
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后知后觉,汹涌澎湃地漫上心头。
他厌恶那些人的目光,厌恶他们的叹息,更厌恶被迫展示自己的脆弱与不堪。
而今天,他最不堪的一面被她撞见了——他是个连拒绝骚扰都做不到,只能暗自气恼的废物。
他想说“你知道就好”,想用更刻薄的话来掩饰内心翻涌的酸楚,想把她推开,维持自己那可悲的骄傲。
但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是更紧地咬住了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那细微的吸气声,以及他蜷缩起来,微微颤抖的肩膀,没有逃过千世子的眼睛。
她立刻明白了,他想示弱,渴望得到安抚,却又恐惧暴露这份脆弱,只能用尖刺将自己包裹起来。
她轻轻俯身,伸出手,极其温柔,试探着环住了他的肩膀。
月彦的身体一颤,似乎想挣扎。但他的动作很微弱,更像是本能的条件反射。
他身体僵硬地被她揽入怀中,额头抵在她温暖的肩窝,鼻间萦绕着她身上那淡淡的清香。
这清香驱散了他身上的药味,身体的持续钝痛似乎也减轻了很多。
“好了,没事了……”千世子的声音低柔得像夜风,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像是在安抚受惊的孩童,“他们已经走了,不会再来烦你了。”
被她以如此保护的姿态搂在怀里,听着她温和的保证,月彦一直紧绷的神经骤然断裂。
他闭上眼睛,将脸更深地埋进她的颈窝,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千世子能感觉到肩头传来细微的湿意。
他哭了啊。
千世子垂眸,什么也没说,只是收紧了手臂,轻轻拍抚着他清瘦的脊背。
过了好一会儿,怀中的颤抖渐渐平息。千世子才再次开口,声音温和,坚定,“我向你保证,月彦。”
“今天这样的事,以后绝不会再发生。”
“只要我还在你身边一天,就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以任何名义,来打扰你。”
月彦没有回应,也没有动,但他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了下来。
他完全依靠在妻子的怀抱里,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短暂停泊,为他遮风挡雨的港湾。
窗外,阴沉的天空开始飘起细密的雪花。
屋内燃起烛火,映照着相拥的两人,在墙上投射成一个温馨的剪影。
或许是今日受了刺激,不多时,月彦再次发了热。
千世子本在矮几旁看书,听见他的沉重的喘息声,几步赶到他床边。
月彦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两片小小的阴影,微微颤动。
她伸出手,小心地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指尖传来的滚烫让她眉心微蹙。
“又发热了。”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春日微风般轻轻拂过他的耳畔,“大人,我将药取来。”
她要起身离开去取药,手腕却被月彦抓住。她顿住动作,另一只手抚上他的手背,“大人,怎么了?”
他的喉咙里只溢出几声压抑不住的呛咳,身体无法控制地蜷缩起来,仿佛这样就能抵御疼痛和寒冷。
但他的手,依旧死死拉着千世子的手腕不愿松开。
他不想她离开,想让她永远陪在自己身边,最好谁也别来打扰他们。
没有别人,只有他们俩。
月彦不愿意放人,千世子只好吩咐赶到的女房去取药,自己则拿着绢帕擦拭着他额头渗出的汗水。
他能感受到千世子温热的指尖,隔着绢帕,动作极其轻柔地擦拭过他的额头,鬓角,脖颈。
那温度像一小簇火苗,短暂地驱散了他皮肤上蚀骨的寒意。
女房端着托盘回来,她将托盘接过,轻轻放在榻边的小几上,动作轻柔得几乎没有声响。
托盘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药气氤氲,二人周围的空气都染上了苦涩的气息。
月彦想撑起身体坐起来,但他方才的疼痛发作,抽干了他最后一丝力气。
“我扶您起来。”温柔的声音响起,他感觉到身侧的衾被被轻轻掀开一角。
接着,一双温热的手小心翼翼地托住他的肩膀和后背,将他那具几乎散架的身体从冰冷的锦被里扶了起来。
这个动作不可避免地牵扯到了他脆弱的胸腔,一阵剧烈的闷痛袭来。
月彦眼前发黑,喉头腥甜翻涌,几乎要再次咳出血来。
然而下一秒,他冰冷的后背落入了温暖柔软的怀抱,是千世子的。
她调整好坐姿,让他整个上半身得以倚靠在她并不宽阔却坚实的怀里。
隔着几层衣料,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传递过来的源源不断的暖意,以及隔着胸腔都显得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