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达北角街坊会时,已经下午两点。
街坊会主任,是一位热心的老太太。
她一听说来意,立刻翻出厚厚的旧登记册。
“周美玲...周美玲...找到了!1978年搬到加拿大温哥华了!”
希望瞬间破灭。
罗大文脸色苍白:“加拿大...那么远...”
“等等,这里有个备注,”
老太太指着登记册边缘的小字,“女儿留在香港...周晓雯,住在鲗鱼涌!”
峰回路转!
大飞立刻记下地址,一行人又赶往鲗鱼涌。
路上,莎拉对张振说:“张先生,我得说,今天发生的一切超乎想象。这比我们预想的任何剧本都要精彩。”
“因为这是真实的生活,”
张振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不完美,有挫折,但也有意想不到的转机。”
找到周晓雯的住处时,已经是下午四点。
开门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眉眼间确实与陈浩东画的肖像,有几分相似。
“你们是...”
周晓雯疑惑地看着门外的“大军”。
——罗大文、张振、大飞,还有bbc的摄像机。
罗大文颤抖着拿出,父亲的照片和信件:“请问...您的母亲是不是周小芸,后来改名周美玲?”
周晓雯接过照片,看了片刻。
眼圈突然红了:“这是我妈妈年轻时的照片...你们怎么会有?”
“我父亲是她的表哥,罗文强...”
罗大文哽咽着解释。
周晓雯愣住了,随即激动地抓住罗大文的手。
“舅舅!妈妈一直念叨着文强舅舅!她说1949年分开后,就再也没见过...”
两位中年人,在门口相拥而泣。
完全忘记了摄像机的存在。
迈克忠实记录着这一切,连莎拉都悄悄擦了擦眼角。
“妈妈三年前去世了,”
周晓雯边哭边说,“但她一直留着文强舅舅的信...我都收着...”
她转身进屋,拿出一个,几乎与罗大文一模一样的铁盒。
两个铁盒并排放在桌上,里面装着跨越半个世纪、互相呼应的信件。
罗大文的父亲,一直在寻找表妹。
表妹也一直在思念表哥,却因改名和搬迁,错过了彼此。
“妈妈临终前说,要是能找到舅舅就好了...”
周晓雯泣不成声。
莎拉轻声问张振:“这种情况常见吗?互相寻找却错过?”
“太常见了,”
张振叹息,“所以我们才需要更多渠道,更多连接的可能性。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做‘记忆计划’——给这些错过一个相遇的机会。”
回到公司时,已经傍晚六点。
乔治和陈婆婆,早已在会议室等候,桌上是何芷晴准备的茶点。
罗大文和周晓雯,也一起来了。
两个刚刚相认的亲戚,坐在一起。
依然红着眼眶,却带着笑。
乔治看到bbc摄像机,有些紧张。
陈婆婆拍拍他的手,用生涩的英语说:“No怕,我们真实。”
莎拉被这句“No怕,我们真实”打动。
决定将两段重逢故事,交叉剪辑。
访谈开始了,气氛出乎意料地自然。
乔治说起战后香港,陈婆婆说起三十八年的等待;
罗大文说起父亲临终的嘱托,周晓雯说起母亲珍藏的信件。
黄沾几次,想插话展示英文水平。
都被顾家辉用“点心攻势”堵住了嘴。
——每当黄沾要开口,顾家辉就递给他一块点心。
“辉哥,你这样我会胖的!”
黄沾小声抗议。
“总比你乱说话好。”
顾家辉淡定回应。
访谈进行到一半,莎拉问了一个尖锐问题。
“张先生,有人质疑‘记忆计划’是否在利用人们的伤痛做宣传,您如何回应?”
所有人安静下来。张振沉思片刻,缓缓回答:
“痛苦不需要被利用,因为它是现实的一部分。我们面对的是一个简单的事实:这座城市有太多离散的故事,太多未尽的话语。我们只是提供了一个,让话语被听见、让离散有重逢可能的平台。”
他看向乔治和罗大文反问:“您觉得,他们脸上的笑容,是‘被利用’的表情吗?”
莎拉点头,又问:“那‘烟花之城’的概念呢?您曾说过,苦难化作了烟花。”
这次是林倾霞接话:“烟花转瞬即逝,却能照亮黑夜天空。痛苦的记忆也许短暂浮现,但在那一刻,它照亮了某些东西——也许是同理心,也许是行动的决心。我们不是在歌颂苦难,而是在说:看,即使在这样的经历中,人们仍然寻找连接,仍然不放弃希望。这份坚韧,值得被看见。”
她的回答,让莎拉由衷鼓掌。
连迈克都从摄像机后,竖起大拇指。
访谈结束后,莎拉提出想拍一些夜景观感。
众人来到公司天台,维多利亚港的夜景尽收眼底。
“这里看烟花表演是最好的,”
谭咏麟说,“可惜今天不是节日。”
“天天都是节日,”
梅艳芳突然说,“只要有人重逢,有人找到失散的亲人,就是节日。”
就在这时,九龙方向,突然升起一束烟花。
——不知是哪家在庆祝什么。
接着又是一束,再一束。
虽然不是大规模的烟花汇演,但零星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反而更显珍贵。
“说来就来?”
张国荣惊讶。
大飞不好意思地举手:“那个...我表弟在烟花公司工作,我下午偷偷请他帮忙...想给大家一个惊喜...”
黄沾大笑:“好小子!这招浪漫!”
在零星的烟花映照下,bbc团队拍摄了最后一段镜头:
星时代团队和两对重逢的家庭,站在一起,烟花在他们眼中闪烁。
莎拉对着摄像机做总结陈词:
“今天,我们见证了两个,跨越时间和国界重逢的故事。但更重要的是,我们看到了将这些故事,努力连接起来的人们——他们不完美,会犯傻,会手忙脚乱,但他们真实地关心着。在这个被称为‘烟花之城’的哄空,他们自己就像烟花一样,短暂地照亮彼此的生命,然后留下永恒的温暖记忆。”
拍摄结束时,已是晚上九点。
送走bbc团队和两对家庭后,星时代众人累瘫在会议室。
“我今天说了多少蠢话?”
黄沾后知后觉地问。
“不多,也就二十句左右。”
顾家辉说。
“那还好...”
“每分钟一句。”
黄沾哀嚎,众人笑成一团。
张振举起茶杯:“无论如何,今天很成功。不是因为bbc拍摄得多好,而是因为我们真实地帮助了人,并且展示了真实的自己。”
“而且没出大糗。”
林倾霞补充。
“谁说的?”
谭咏麟憋笑,“沾叔踩摄像师脚那段,绝对会成为经典。”
“那是战略!为了增加戏剧性!”
黄沾兀自嘴硬着强辩。
何芷晴忽然说:“其实...我今天最感动的是,莎拉导演最后私下跟我说,她母亲也是战后从欧洲移民到英国的,一直找不到留在波兰的姐姐。她说看了我们的工作,她决定回去也帮母亲寻找。”
会议室安静下来。
“看,”
张振微笑,“烟花已经开始传递了。”
窗外,最后一束烟花在夜空中绽开。
微光穿透过来,照亮了办公室内的人脸。
在这座收留了无数移民的城市里,每天都有人离散,也有人重逢。
而星时代这群不太完美、有点搞笑、但满怀热忱的人。
正用他们独特的方式,点燃一束束小小的烟花,照亮那些等待被连接的故事。
今晚,他们的故事将被摄像机记录下来,漂洋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