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仓库里却灯火通明。
气氛堪比科学怪人的实验室，只是多了几分港式茶餐厅的随意。
那尊“彼岸之镜”伫立在仓库中央，铜线缠绕，水晶闪烁。
在昏暗灯光下，确实有种唬人的气势。
不过仔细看，就能发现几处用普通电线，临时搭接的痕迹。
还有一个节点上的水晶，是用阿杰从旧手链上，拆下来的粉水晶暂时代替的。
——用他的话说，“能量不够，颜值来凑”。
张振拄着一根，临时找来的拖把棍当拐杖。
围着装置绕了一圈，眉头紧锁：“这东西……看起来像个昂贵的晾衣架。浩东，你确定那老鬼没忽悠你？这玩意儿真能照见‘真实’？”
陈浩东正小心翼翼地，调整着一个从旧音响上拆下来的电位器。
头也不抬：“老鬼说它是‘观测之器’，没说它能当x光机用。芷晴，你那启动指南破译全了吗？”
何芷晴拿着几张，写满娟秀字迹的稿纸。
表情严肃得，像是在做高考前的最后复习：“基本全了。上面说，需要使用者心神合一，将意念聚焦于镜心，引导……呃，‘内在能量’与之共振。”
她念完自己，都有点脸红，“听起来比开电视机复杂多了。”
阿杰最是兴奋，手里拿着个，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的、掉漆的罗盘。
在装置周围走来走去，嘴里念念有词：“磁场有轻微波动！东哥你看，指针在抖！是不是要启动了？”
陈浩东瞥了一眼：“阿杰，你手别抖，指针就不抖了。”
众人准备就绪，按照何芷晴“翻译”的流程。
由她作为主导，四人分别站在装置的四个方向。
据说对应什么“地火水风”。
——这也是何芷晴连蒙带猜的，原文写的是“四方镇守，灵枢自启”。
她觉得她猜测的安排，和资料里面的意思差不多。
“好，大家集中精神，”
何芷晴深吸一口气，闭上眼。
努力让自己“心神合一”。
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闪过明天早餐该吃什么的问题，“想象能量从我们身上流出，汇聚到镜心……”
张振努力绷着脸，配合着做出凝神的样子。
心里却在嘀咕，这玩意儿的保险丝够不够粗。
陈浩东最为认真，他经历过生死。
对超常事物，抱有更多的敬畏（或者说，是不得不信）。
努力回想着资料里，那些玄乎的描述。
阿杰则挤眉弄眼，用尽全身力气在“发功”，脸都憋红了。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
“彼岸之镜”毫无反应，连灯泡都没闪一下。
只有仓库顶棚破洞，透进来的海风。
吹得一张旧报纸，在地上打转，发出沙沙的响声。
阿杰最先泄气，垮下肩膀：“晴姐，是不是我们‘内在能量’不足啊？要不要先去吃个夜宵，补充一下能量？”
何芷晴睁开眼，有些沮丧。
又有点如释重负：“可能……是我的方法不对，或者姿势不对？”
她看了看稿纸，“上面还说，‘非至诚者不可得见’……”
张振忍不住吐槽：“至诚不如电压稳。我看是咱们这二手零件，接触不良。浩东，你检查一下三号节点，那个焊接点，我看着有点虚。”
陈浩东从善如流，拿起万用表开始检测。
严肃神秘的首次启动冒险，瞬间变成了电器维修现场。
折腾到后半夜，“彼岸之镜”依旧像个精致的摆设。四人又累又饿，决定先填饱肚子再说。
仓库里有个小煤气炉，和一些简单的厨具。
陈浩东负责生火，张振指挥（主要靠嘴）。
何芷晴处理食材，阿杰打杂。
他们用的是白天阿杰，从附近渔民那里。
买来的新鲜海虾和鱿鱼，打算煮一锅海鲜粥。
然而，危机在此时，不期然的降临。
阿杰自告奋勇，负责看粥。
结果被“彼岸之镜”旁边一本摊开的、画着奇怪符号的古籍吸引。
研究得入了神，完全忘了锅里，还在咕嘟的粥。
等到何芷晴，闻到一股浓郁的焦糊味惊呼时，已经晚了。
“阿杰！粥！粥糊了！”
阿杰跳起来，手忙脚乱地去端锅。
却被烫得龇牙咧嘴，锅子一歪，小半锅带着锅巴的海鲜粥，眼看就要洒向旁边。
连接着“彼岸之镜”核心电路的一个临时插线板！
“小心！”
张振反应极快，也顾不得腿伤。
猛地将手中的拖把棍，往前一递，险险挡在了插线板和倾泻的粥之间。
“哗啦……”
滚烫的、带着焦香的海鲜粥，大部分泼在了拖把棍和水泥地上。
只有少许，溅到了插线板上，发出“滋啦”几声轻响。
冒起几缕，带着海鲜味儿的青烟。
插线板上的指示灯，顽强地闪烁了几下，居然没灭。
但几乎是同时，那一直沉寂的“彼岸之镜”中心。
一块最大的水晶，猛地爆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扭曲的光晕，颜色不断变幻。
像是打翻了的调色盘。
整个环形框架，发出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嗡鸣声。
仓库里的灯光，也随之一暗一明，疯狂闪烁！
“我靠！什么情况？”
阿杰吓得，差点把锅扔了。
“能量波动！巨大的能量波动！”
陈浩东盯着那个他费劲搞来的、指针正在疯狂摆动的二手示波器，声音带着震惊。
何芷晴惊愕地，看着那变幻的光晕。
下意识按照破译文稿里的描述，努力集中精神。
试图去“感知”未知的场域。
一瞬间，各种混乱、模糊的图像碎片。
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冲入她的脑海。
——不是清晰的画面，而是强烈的情绪和感觉：
巨大的悲伤、无法言说的恐惧、深海般的孤独、还有……狡黠的恶意？
这些感觉交织在一起，让她头晕目眩，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芷晴！”
张振最先发现她的不对劲，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她。
那光晕和嗡鸣，只持续了不到十秒，便如同潮水般退去。
“彼岸之镜”恢复了死寂，仓库的灯光也稳定下来。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空气中弥漫的海鲜粥焦糊味，和地上那一滩狼藉，证明着刚才发生的意外。
何芷晴靠在张振身上，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全是冷汗。
“你看到什么了？”
陈浩东急切地问。
何芷晴摇摇头，心有余悸：“不是看到……是感觉到。很多……很混乱、很负面的情绪。好像……还有很多双眼睛，在看着我们。”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个，更离谱的感觉，“而且……好像还有点……嫌弃？对，就是嫌弃，好像我们打扰了谁睡觉一样。”
众人面面相觑。
“嫌弃？”
阿杰挠着头，“这镜子还挺有脾气？是因为我粥煮糊了吗？”
张振看着那恢复平静的装置，又看了看地上那摊，救了命的粥和插线板。
得出了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结论：“所以……这玩意儿的启动开关，是差点被海鲜粥短路？”
陈浩东蹲下身，检查着插线板和装置连接处。
神情古怪：“看起来……像是瞬间的电流异常波动，加上……呃，可能还有海鲜粥里的电解质，共同构成了一个，极其不稳定的触发条件。”
他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的何芷晴，“而芷晴，可能在这种混乱的能量场中，无意间成为了接收信息的‘天线’。”
所以，他们费尽心思研究的古老仪式、心神合一。
最终败给了一锅糊掉的海鲜粥，和一个质量过硬的插线板？
这个事实，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荒谬、后怕和一丝滑稽的气氛。
“看来，”
张振总结道，语气带着一种认命般的调侃，“以后想启动这宝贝，不用斋戒沐浴，也不用凝神静气，只需要阿杰再煮糊一锅粥，并且精准地泼向电路就行。”
阿杰哭丧着脸：“振哥，别啊！我以后再也不在煮粥的时候，看天书了！”
何芷晴也慢慢缓过劲来，虽然刚才的感觉很不舒服。
但至少证明了两件事：第一，“彼岸之镜”可能真的有点东西；第二，操作它极其危险且……极其不靠谱。
“我们需要更安全、更可控的启动方法。”
她心有余悸地说，“而且，它反映出的那些‘信息’，太混乱了，根本无法分辨真假，甚至不知道来源。盲目依赖它，可能比千年教本身还危险。”
陈浩东点头表示同意：“今天算是歪打正着，但也给我们提了个醒。这东西不是玩具。”
他看向地上那摊粥，“在找到正确方法前，我们还是先解决温饱问题吧。这次我来煮粥。”
众人看着一片狼藉的地面，和那个再次陷入沉睡的“晾衣架”。
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紧张神秘的气氛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共同经历糗事后的无奈与融洽。
第一次“正式”冒险，以一场海鲜粥引发的意外告终。
虽然过程惊悚又搞笑，但也算迈出了第一步。
只是这第一步的方向，似乎和他们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而在遥远的市区，一栋豪华公寓内，顾老正闭目养神。
他手中摩挲着一块温润的古玉，忽然，他指尖微微一顿。
猛地睁开了眼睛，望向离岛的方向，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疑惑。
“波动……如此紊乱粗糙……是谁在胡乱拨动琴弦？”
他低声自语，随即又缓缓闭上眼，“无知者无畏。也好……让游戏，再多些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