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口的沈怀山，气质与这杂乱拥挤的漫画社格格不入。
像是一幅古画，误入了现代派画廊。
他目光温和，却带着一种洞悉的意味。
尤其在扫过陈浩东手中那把青铜短剑时，那眼神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
张振心中警铃微作，面上却不动声色。
接过名片：“沈先生，请坐。地方狭窄，唔好见怪。（沈先生，请坐。地方狭窄，别见怪。）”
阿杰手忙脚乱地，搬开一摞旧报纸，清出一张藤椅。
何芷晴默默地，将桌上散乱的画稿收拢。
陈浩东则依旧保持着，一种看似放松、实则随时可以暴起的姿态。
短剑被他，看似随意地放在手边。
“张先生客气了。”
沈怀山优雅落座，将牛皮纸文件袋平放在膝上。
“诸位的大作《都市侠影》，情节跌宕，设定新奇，尤其对某些‘古法’、‘异象’的描绘，并非完全凭空想象，倒像是……有所依据？”
他说话不疾不徐，带着学者特有的考究。
张振打了个哈哈：“画公仔画出肠啫，都是睇多咗杂书，加啲自己谂法。（画漫画天马行空而已，都是看多了杂书，加点自己的想法。）”
他可不想被人，当成真的神棍。
或者更糟，被某些特殊部门盯上。
七十年代的香港，环境虽然相对宽松，有些界限还是模糊的。
但作为一个重生者，该有的警惕，还是要有的。
沈怀山笑了笑，也不深究。
转而道：“我研究古籍，尤其是涉及方技、异闻的部分多年。近些年，港岛发展迅猛，许多旧物、旧事被埋藏乃至摧毁，颇为可惜。有时，一些看似荒诞的记载，未必全是空穴来风。”
他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文件袋：“比如，诸位在漫画中描绘的那种，用以镇压邪秽的‘云雷纹’，其源流古奥，并非寻常画师能够凭空杜撰。而真正蕴含古意的器物，往往也带有一些……现代科学，难以解释的特性。”
话说到这个份上，张振几人再迟钝也明白了。
这位沈先生，绝不是单纯，来讨论漫画艺术的。
“沈先生的意思是？”
张振试探着问。
沈怀山打开文件袋，取出几张放大的黑白照片。
推到张振面前。“前几日，一位相熟的收藏家，在清理一批从内地流出的古物时，发现了这个。”
照片上，是一个比巴掌略大的青铜匣子。
匣身布满绿锈，但依旧能看清上面，雕刻的繁复纹路。
——正是与陈浩东手中短剑剑柄上，类似的云雷纹。
而且更为完整、复杂、精美。
匣子开口处，严丝合缝。
似乎本身就是一个完整的整体，找不到任何开启的机关。
“据那位收藏家说，得到此匣时，它被重重符纸包裹，放置在一个阴沉木盒中。他尝试了各种方法，都无法打开。而且……”
沈怀山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靠近它的人，偶尔会听到极其微弱的、类似诵经或低语的声音，心神不宁。他怀疑此物不祥，本想处理掉，但我看到后，觉得可能与诸位……正在研究的领域有关。”
【叮！检测到高浓度未知能量场残留影像！与载体‘残破的破邪青铜短剑’同源！初步判定为‘封印类法器’部件。强烈建议获取并解析！】
脑中系统的提示音，前所未有的清晰，甚至带着一丝急迫。
张振心脏，猛地一跳。
同源？
法器部件？
他强压住激动，故作平静地翻看照片。
“看起来是件老物件。沈先生是想让我们……帮忙‘看看’？”
“确切地说，是希望与诸位合作。”
沈怀山坦然道，“收藏家对此物颇为忌惮，只想尽快出手。我本人对此类蕴含特殊历史信息的器物，很有兴趣，但缺乏处理它们的……‘实践能力’。而诸位，既有这方面的‘天赋’，又有将其艺术化表达的才华。或许，我们可以各取所需。”
他看向张振，眼神诚恳：“我可以出面洽谈，拿下这个青铜匣。诸位负责‘研究’它，弄清楚它的来历、作用，以及……是否能安全开启。过程中所有的发现，可以作为你们漫画的绝佳素材。而我，只需要一份详细的研究记录，丰富我的学术资料。如何？”
条件听起来很诱人。
一个可能，蕴含强大能量（或者按照系统说法，是“高浓度未知能量场”）的古物。
还是和青铜短剑同源的，无疑能极大提升他们的“装备”水平。
而且，这本身就是极好的漫画剧情。
但风险呢？
前几天梁宅的经历，还历历在目。
“合作可以。”
张振沉吟道，“不过，沈先生，有些话要讲在前头。第一，我哋唔保证一定搞得掂，安全第一。（我们不保证一定能搞定，安全第一。）第二，研究过程点进行，由我哋话事。（研究过程怎么进行，由我们决定。）第三，如果发现咩危险，我哋有权即刻终止。（如果发现什么危险，我们有权立刻终止。）”
“合情合理。”
沈怀山点头，“那么，张先生是同意了？”
张振与陈浩东、何芷晴交换了一下眼神。
看到他们都微微点头，阿杰更是兴奋地搓手。
他深吸一口气，伸出手：“合作愉快，沈先生。”
“合作愉快。”
沈怀山与他握了握手，笑容更深了些。
“我会尽快安排，将青铜匣送到这里。另外，为表诚意，这里有一些关于云雷纹，及类似符文的古籍摘抄复印件，或许对诸位有所帮助。”
他留下文件袋里的另一叠资料，便起身告辞，步伐依旧从容不迫。
沈怀山一走，工作室里，立刻炸开了锅。
“发达啦！振哥！真系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发财啦！振哥！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阿杰拿起青铜匣的照片，爱不释手。
“你话里面会唔会有咩武功秘籍，或者仙丹？（你说里面会不会有什么武功秘籍，或者仙丹？）”
陈浩东拿起那张复印件，看着上面鬼画符般的文字和图案。
眉头紧锁：“呢啲字睇到人头晕。（这些字看得人头昏。）不过，如果呢个匣真系同把剑有关，可能系条重要线索。”
何芷晴则更实际：“我们需要一个更安全的研究环境。这里太拥挤，而且人来人往。如果青铜匣真如沈先生所说有异常能量场，在这里开启可能会波及无辜，或者引来不必要的注意。”
张振表示同意：“系要揾个安全点嘅地方。（是要找个安全点的地方。）”
他想了想，“东哥，你人面广，睇下有无咩偏僻啲、租金平啲嘅唐楼或者仓库出租？（东哥，你人面广，看看有没有什么偏僻点、租金便宜点的唐楼或者仓库出租？）”
“我打听下。”
陈浩东点头。
“至于拍电影嘅事……”
张振拿起那封电影公司的信，“阿杰，你同芷晴负责同佢哋接触下，探探口风，睇下系咪真系有诚意。（阿杰，你和芷晴负责跟他们接触下，探探口风，看看是不是真的有诚意。）记住，我哋嘅故事同设定，唔可以乱改。（记住，我们的故事和设定，不能乱改。）”
“包在我身上！”
阿杰拍着胸脯，已经开始幻想自己，站在水银灯下的风采。
接下来的几天，星时代漫画社一片忙碌。
陈浩东果然找到了一处，位于西环尾、靠近海边的废弃旧仓库。
租金低廉，地方宽敞，关键是足够偏僻。
几人简单打扫收拾，弄成了临时的“研究基地”兼“安全屋”。
何芷晴则埋头研究，沈怀山留下的古籍摘抄。
试图破解那些云雷纹的奥秘，并结合梁宅的符文拓片，进行对比分析。
阿杰一边负责与电影公司初步接洽，一边继续改进他的“净秽汤”配方。
美其名曰“研发新型驱魔药剂”。
张振则一边赶稿《都市侠影》的新章节，一边通过系统，不断感应那把青铜短剑。
试图找到，激活或者修复它的方法。
系统反馈的信息依旧模糊，但指向了几个关键词。
“同源能量”、“精神共鸣”、“血契（微弱）”。
血契？
张振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手指，难道要滴血认主？
这未免也太老套了。
他尝试着集中精神，将意念灌注到短剑上。
除了感觉脑袋有点晕，并无其他反应。
几天后，沈怀山如约而至。
亲自开车将那青铜匣，送到了他们的海边仓库。
实物比照片上，更显古朴沉重。
青铜匣入手冰凉，上面的云雷纹，在昏暗的仓库灯光下。
仿佛有着自己的生命，缓缓流动。
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以青铜匣为中心弥漫开来。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封印能量场及内部未知高能反应！建议在做好充分防护前，切勿强行开启！】
系统的警告，再次响起。
“果然不简单。”
张振神色凝重。
何芷晴拿出自制的、基于电磁原理改装的“能量探测仪”。
指针在靠近青铜匣时，疯狂摆动。
“能量读数很高，而且波动异常。”
她记录着数据。
阿杰则拿着个罗盘，绕着青铜匣转圈。
嘴里念念有词：“奇门遁甲，寻龙点穴……睇落唔似有机关暗格啊。（看起来不像有机关暗格啊。）”
陈浩东手握青铜短剑，靠近青铜匣时。
短剑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发出极其轻微的嗡鸣。
“有反应！”
张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
沈怀山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的“专业操作”。
他本人，并没有插手的意思。
张振深吸一口气，按照这几天琢磨的方法。
拿起那把青铜短剑，再次将精神集中。
同时缓缓将短剑的剑尖，靠近青铜匣上云雷纹，最密集的中心点。
这一次，异变陡生！
短剑与青铜匣，接触的刹那。
并非金属碰撞声，而是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嗡鸣！
短剑上锈迹斑斑的云雷纹，竟亮起了微弱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金光！
与此同时，青铜匣上的纹路，也仿佛被引动，流转的速度明显加快！
一股比之前强烈数倍的威压感，骤然降临！
阿杰手中的罗盘指针，啪嗒一声，直接脱轴掉落！
何芷晴的“能量探测仪”指针瞬间打满。
然后冒出了一缕青烟，也宣告报废！
“后退！”
陈浩东低喝一声，一把将离得最近的阿杰拉开。
张振紧握着剧烈震动的短剑，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如同开闸的洪水般被短剑汲取。
脑中系统的提示音，乱成一团：
【检测到同源能量共鸣！能量连接建立中……解析封印结构……警告！能量不足！无法完全激活！警告！精神力过度消耗！】
他眼前一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只能强行中断了，精神力的输送。
短剑和青铜匣上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恢复了之前的死寂。
但那短暂的异象，已经足以让，仓库内的所有人震撼不已。
沈怀山眼中闪过一丝惊叹。
抚掌道：“果然……诸位确实非同一般。这把短剑，竟是开启此匣的关键钥匙之一！”
张振喘着粗气，心有余悸。
钥匙？
仅仅是靠近，就有如此威力。
若是真正开启，里面到底封存着什么？
他看向那静静躺在桌上的青铜匣，感觉它不再仅仅是一个古物。
更像是一个，潘多拉魔盒。
而他们的《都市侠影》之路。
似乎正不可避免地，滑向一个更加光怪陆离、也更加危险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