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战的右手还撑着剑柄，身体微微前倾。血从他左臂的断裂处不断滴落，在地上积成一小滩。他没有抬头看血影，而是盯着自己剑尖上凝结的一滴血。那滴血晃了晃，掉下去，砸在碎石上发出轻微声响。
他忽然发现，刚才那一击之后，血影右肩的位置停顿了一下。不是动作慢，是能量流动断了一瞬。那一块的血雾颜色更深，像淤住的旧血，不像其他地方那样翻腾不息。
林战动了。
他猛地抬剑，脚步一蹬，整个人冲了出去。剑光直取血影右肩。这一击没有多余变化，就是最简单的刺击。他知道机会只有一次。
血影抬起手臂格挡，但林战早有预判。他在半空中扭身，避开正面碰撞，剑锋擦着对方肩膀划过。一声闷响传来，像是砍进腐木。血影的身体晃了一下，右肩的血雾出现短暂溃散。
林战立刻抽剑后撤。
但他还没站稳，一股力量从血影周身炸开。一层暗红色的屏障浮现出来，像水波一样荡漾。林战只觉得剑上传来巨大吸力，刚才那一剑的力量竟被全部吞了进去。屏障一闪即逝，可血影右肩的伤已经开始愈合。
林战落在三丈外，单手拄剑。他喘了口气，眉头皱紧。
这不是普通的防御。刚才那层屏障，不是靠血影主动释放的。它是在自己发动攻击的瞬间自然生成的。而且……越强的攻击，屏障就越厚。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虎口裂开，血顺着指缝流下来。剑柄也沾满了血，握起来有些滑。
他又想起刚才那一瞬的停顿。不是破绽本身有多明显，而是出现的时间点很奇怪。是在自己最想赢的时候。那一剑，他用了全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必须伤到它。
结果反而触发了什么。
林战慢慢站直身体。他不再急着进攻。他把剑横在面前，左手勉强抬起，按住剑脊。体内鸿蒙道印微微发热，吸收着战场上的残息。那些散乱的气息顺着经脉流入四肢，修复着部分伤口。但他没有让这个过程加快。他需要保持现在的状态——受伤、疲惫、但清醒。
血影站在原地，双眼红光稳定。它的胸口还有一道未愈合的伤，那是之前被震散残影时留下的。可它没有急于修复，也没有立刻扑上来。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站着。
林战开始试探。
他缓缓举起剑，做出突刺姿势。血影没有动。他又换了个斜斩的动作，依然没反应。直到他将全身力气集中在右臂，准备再次冲击，血影周身才又一次浮现出那层暗红屏障。
林战收回动作。
他明白了。这层屏障，不是靠速度或技巧能躲过的。它是对“对抗意志”的回应。只要自己想着击败对方，就会自动激活。
所以他不能再以战胜为目标。
可如果不攻击，又怎么找到真正的破法？
他闭上眼，把意识沉入鸿蒙道印。印记在他眉心轻轻震动，感应着周围逸散的古老道痕。这些痕迹来自战场，也来自血影本身。他不去捕捉完整的规则，只留意那些微弱的波动。
片刻后，他睁开眼。
这一次，他没有举剑。他只是向前走了一步。
血影依旧不动。
他又走一步。离得更近了。
血影双目红光闪了一下。它抬起一只手，三道残影瞬间凝聚，在空中形成三角包围之势。血刃横扫而出，直逼林战面门、胸口和下盘。
林战没有硬接。
他侧身避过第一道，低头躲开第二道，第三道来得太快，他抬起左臂格挡。骨头发出脆响，整条手臂被掀得向后甩去。但他咬牙撑住，没有倒下。
残影消散。
林战站在原地，呼吸变重。他的左臂已经无法动弹，肩关节可能已经脱位。可他嘴角动了一下。
刚才那一瞬间，他看到了。
在血影释放残影之前，眉心位置闪过一道极淡的符文。形状像是一截断裂的锁链。那不是攻击前兆，也不是防御机制，更像是某种封印松动的痕迹。
这个符文……他曾在斩我剑诀的残篇里见过。那是用来镇压心魔的古老印记。一旦执念过重，封印就会显现。
也就是说，血影不只是投影。它是被某种东西困住的存在。而那个东西，正在影响它的行动。
林战缓缓放下左臂。他不再试图修复伤势，也不再调动真气。他把剑插进地面，双手扶着剑柄，低头看着脚下的碎石。
血影没有再出手。
整个深渊安静下来。只有血雾缓缓流动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味。
林战闭上眼睛。
他不再想着怎么出剑，怎么破防。他回忆起自己第一次觉醒鸿蒙道印的时候。那时他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活下去。后来一次次战斗，一次次突破，都是为了变强。可现在他问自己——为什么要赢？
是因为不甘？因为愤怒？还是因为害怕失败？
他发现自己答不上来。
他只知道，每次举起剑，心里都有一个声音在喊：你必须赢，否则一切都会重演。
可如果这个声音本身就是枷锁呢？
林战睁开眼。
他的眼神变了。不是更狠，也不是更强，而是更空。像是一潭静水，照得出影子，却不留下痕迹。
他低声说：“我不再要赢你。”
然后他松开了剑。
长剑失去支撑，慢慢倾斜。但他没有去扶。它最终倒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林战向前走了一步。
没有攻击姿态，没有真气运转，就像普通人走近另一个人。
血影动了。
它没有后退，也没有进攻。它只是抬起头，双眼红光微微闪烁。眉心那道断裂锁链的符文再次浮现，比之前清晰了一些。
林战继续走。
两步，三步。他走到血影面前五尺处停下。
他抬头看着它。这张脸，和他自己有几分相似。可又不一样。它的眼睛里没有光，只有无尽的执念。
林战抬起右手。那只手还在流血，指尖发白。他没有去碰血影，而是指向自己的心口。
他说：“如果你是我，那你恨的到底是什么？”
血影没有回答。
但它胸口的旧伤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里面的血雾不再是均匀流动，而是出现了紊乱的漩涡。
林战站着不动。他等了很久。等血雾重新稳定，等红光恢复平静。
然后他慢慢弯下腰，伸手去捡地上的剑。
手指刚触到剑柄，血影忽然抬起手。一只血色手掌朝他拍来。
林战没有闪。
手掌停在他额头前三寸，再没前进。血影的手在抖。不是力量不足，而是某种东西在阻止它。
林战收回手，没有拿剑。
他退后一步，盘膝坐下。双腿交叉，双手放在膝盖上。他闭上眼，呼吸变得缓慢而均匀。
他的神魂开始下沉。不是攻击，不是探测，而是像观察一样，静静感知血影内部的能量结构。
血影悬浮在空中，一动不动。
它的眉心符文越来越亮。胸口的伤开始渗出黑色的血丝。那些血丝在空中飘荡，却没有落下。
林战坐在地上，脸色逐渐苍白。他的鼻孔渗出血迹，顺着嘴角流下。但他没有睁眼。
他的意识已经离开身体，进入一片灰暗的空间。那里有一根巨大的锁链，贯穿天地。锁链中间断裂了一节，而断裂处，正连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个身影抬起头，看向他。
林战的睫毛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