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战站在原地,身体没有动。
血月的光落在他眉心,像一根细线,轻轻扯动他的意识。
那道光不烫也不冷,只是存在,直接穿透皮肉,与鸿蒙道印碰在一起。
他闭上了眼睛。
眼前的战场消失了。
尸体、残旗、血泥,全都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虚无的空间,四周漂浮着破碎的画面,像是被撕烂的书页在风中乱飞。
中间有一面镜子,裂了缝,镜面模糊,却能照出远古的影子。
画面开始转动。
他看见一片大陆悬浮在星空之中,比现在的诸天还要辽阔。
大地上站着一个身影,身穿黑袍,背对镜头,肩上扛着一把断剑。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血祖。
远处有黑色的裂缝在蔓延,从虚空深处长出来,像藤蔓一样缠绕天地。
裂缝里涌出无数扭曲的影子,没有面孔,没有声音,但所过之处,万物腐化,法则崩解。
血祖动了。
他走向那道裂缝,脚步很慢,每一步落下,大地就裂开一道沟壑。
他没有喊话,也没有回头。
天空中有其他强者出现。
他们站在高处,穿着华贵的神袍,手持神器,却没有一个人下来。
有人冷笑,有人摇头,有人转身离去。
血祖走到裂缝前,举起断剑,插进自己的胸口。
鲜血顺着剑身流下,流入大地。
那一瞬间,整个世界安静了。
他的身体开始发光,从内向外炸裂。
血肉化作符文,骨骼变成阵基,灵魂燃烧成锁链,将裂缝死死封住。
最后一刻,他抬头望天,眼神不是愤怒,也不是悲伤,只有一种疲惫后的释然。
轰——
爆炸席卷八方,那场自毁切断了诡异族的源头,也抹去了他的名字。
后来的典籍不再记载他,强者们称他为“邪神”,说他妄图吞噬诸天,最终被围杀。
真相被埋进时间最深的地方,没人敢提,也没人想提。
林战睁大了眼。
他的手在抖。
原来不是复仇。
原来他一路斩杀的,不是敌人,而是当年袖手旁观的背叛者。
他以为自己是在打破命运,其实他一直在完成命运。
镜中光影渐暗。
那片大陆沉入黑暗,只剩下一点红光未灭,缓缓飘向未来,落入一个新生婴儿的眉心。
那是鸿蒙道印的起点。
也是他的起点。
“你终于来了。”
一个声音响起。
林战转头,看到一个人影站在镜子旁边。
看不清脸,轮廓和他很像,却又更苍老,更沉重。
“等了太久了。”那人说,“我试过很多次重生,但他们都失败了。有的被仇恨吞噬,有的被恐惧压垮,有的干脆放弃。”
他笑了笑,“只有你,走到了这一步。”
林战张了嘴,想问什么,却发现发不出声音。
“我不是你的敌人。”那人看着他,“我也不是什么传说里的魔头。我只是做了必须做的事。”
他抬起手,指向林战的眉心。
“现在,轮到你了。”
话音落下,他的身体开始变淡,像风吹过的烟,一点点散开。
最后一点光芒飞向鸿蒙道印,融入其中。
镜子碎了。
不是崩裂,是自然瓦解,化作无数光点,钻进林战的身体。
每一道光都带着记忆,一段经历,一种痛。
他知道了全部。
知道血祖为何选择牺牲。
知道诡异族为何要抹除这段历史。
也知道为什么鸿蒙道印只能由他觉醒。
因为他就是延续。
不是继承,不是模仿,而是同一道意志,在不同时间里的两次燃烧。
意识回来了。
他还在战场上。
脚下的泥土依旧湿漉漉的,空气中还有血腥味。
风卷起灰烬,打在他脸上,但他没动。
周围的人还在后退。
那些使者已经退出上百丈,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血祖军列阵不动,连呼吸都放轻了。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他们感觉到,统帅变了。
不是更强,也不是更冷,而是……更深。
像一口井,原本还能看到底,现在往下看,只有黑。
林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五指收紧,又松开。
体内有种新的力量在流动,不是神魔道体的金纹,也不是鸿蒙道印的吞噬之力,而是一种更原始的东西——属于血祖的本质。
他不再是那个只想活下去的孤儿。
也不是为了变强而不断厮杀的战士。
他是守门人。
是最后一道防线。
他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不会再有犹豫,也不会再有疑问。
这时,一只手握住了他的。
温暖,有力。
他偏头看去。
慕婉卿站在他身边,不知什么时候来的。
她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眼神很静。
她不问他去了哪里,也不问看到了什么。
她只是伸手,握住他沾满血的手,紧紧地,像是怕他消失。
林战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然后反手握住她,掌心贴着掌心。
两人就这样站着。
身后是军队,前方是残破的战场,头顶是血月。
他抬起头。
那轮血月还在天上,颜色比之前淡了一些,但依然清晰。
以前它代表杀戮。
代表恐惧。
代表一个被污名化的名字。
现在不一样了。
它是一块墓碑。
也是一个起点。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传得很远。
“老子会让诸天记住。”
“血祖,永不落幕。”
风停了。
连灰烬都不再飘。
所有人的耳朵里,只有这句话。
林战站着没动。
慕婉卿也没松手。
他们的影子被月光照在地上,连成一块,分不开。
远处,一名年轻士兵悄悄抬头,看了一眼统帅的背影。
他又低头,把刀插回鞘中,双手合拢,轻轻碰了一下额头。
这个动作很快传开。
老兵做了,将领做了,连重伤未愈的人也挣扎着抬手。
没有人下令。
这是自发的。
他们不再只是为胜利而战的士兵。
他们是守护某种东西的人。
林战感受到了。
他没回头,但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
他闭上眼,又睁开。
双眸一黑一红缓缓褪去,恢复成普通的黑色。
眉心的鸿蒙道印不再发热,变得温润,像一块玉贴在骨头上。
他知道,真正的战斗还没开始。
诡异族的源头被封印,但它们的触须早已伸进诸天,藏在每一个界面的暗处。
那些曾经背叛的势力,也不会真正臣服。
但他不怕了。
他握紧了慕婉卿的手。
也握紧了自己的命。
血月高悬。
它的光落在他肩上,像披了一件旧战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