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战的膝盖砸进碎石,左臂撑着剑身才没彻底倒下。他的手指抠进泥土,掌心被锋利的岩屑划破,血混着汗往下滴。那把剑还在震,像是风无垢的声音还在耳边,可他已经听不清了。
脑袋里嗡嗡作响,眼前画面乱闪。
一个穿蓝袍的年轻人站在巷口,身后是破旧的木屋和低矮的土墙。那人伸出手,说:“跟我走,去宗门。”
他记得那只手很稳,没有犹豫。
接着是一片雪地,白衣女子挥剑斩开黑雾,转身看了他一眼。她的眼神很亮,像能照进人心里。那一眼之后,他就再没想过退。
最后是悬崖边的老者,把剑递给他时咳出了血。他说:“别停下。”
这三个画面在脑子里撞来撞去,压得他喘不过气。但他知道不能闭眼,一闭就再也睁不开了。
他咬了一下舌头,嘴里立刻有了血腥味。这股疼让他清醒了一瞬,双瞳重新亮起一丝光。黑与红依旧存在,虽然暗淡,但没熄。
剑身忽然轻颤,一道青光从剑柄蔓延到剑尖。那光不刺眼,却暖,顺着他的手臂爬上来,流进胸口。他感觉心跳慢了一拍,又重了一拍,像是有人在他体内敲鼓。
他知道是谁。
风无垢的残魂还在剑里,没走。
“你还没走。”他低声说,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
剑又震了一下,像是回应。
远处传来脚步声,沉重,缓慢。血苍穹站了起来,手里握着那杆弑神枪。枪尖朝下,拖在地上,划出一道深痕。他走到林战面前五步远的地方停下,低头看着跪着的人。
“你还真能撑。”他说,“我都以为你死了。”
林战没抬头。他的呼吸太重,每一次吸气都像拉破风箱。背部的裂痕已经连成一片,皮肤下面泛着灰黑色,像是有东西要从肉里钻出来。他左手抓着剑,右手撑地,指节发白。
血苍穹抬起脚,踩住林战插在地上的剑刃。
“现在呢?”他问,“还能举起来吗?”
剑身发出一声闷响,像是被压弯的骨头。
林战的手抖了一下,但没松。
血苍穹笑了。他弯腰,凑近林战的脸。“你知道死是什么感觉吗?就是你现在这样,明明还想动,可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了。我给你个痛快,好不好?”
他抬起弑神枪,枪尖对准林战心口。
林战的眼皮跳了跳。他看见枪尖凝聚出一点黑芒,那是能撕裂神魂的力量。只要这一击落下,他必死无疑。
他不能死。
他还记得云昊带他进宗门那天,天上飘着细雨。他还记得慕婉卿在仙界城楼下等他三天,只为说一句“小心背后”。他还记得风无垢临终前说的话——“剑修到最后,拼的不是力气,是不肯低头的那口气。”
他现在只剩这口气了。
他猛地抬头,眼睛直勾勾盯着血苍穹。
血苍穹愣了一下。
就在这一瞬,林战右手猛拍地面,整个人向侧翻滚。他的动作迟缓,几乎是在爬,但还是躲开了那一枪。
枪尖刺入他刚才所在的位置,炸开一圈气浪。碎石飞溅,其中一块打在他脸上,划出血痕。他趴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嘴角不断溢出血丝。
但他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仍然锁定血苍穹。
血苍穹收回枪,站在原地没动。他盯着林战,眼神变了。刚才那种胜券在握的神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说不清的情绪。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问,“你明知道自己活不了,为什么还不倒?”
林战没回答。他的右手慢慢挪回剑柄,五指一寸寸收紧。剑身的青光弱了些,但还在。他靠着这点光,把意识钉在身体里。
他不能倒。
使命没完成。
朋友还在等他。
敌人还没死。
他撑着剑,试图站起来。双腿发软,膝盖下的石头被血浸湿。他试了两次都没成功,第三次才勉强抬起上半身。他的背弓着,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随时会断。
可他还站着——哪怕只是半跪。
高空中的虚影没有说话。其中一个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下方战场。其他人也看着,没人开口。
天地安静得可怕。风停了,尘土悬在空中,连远处崩塌的浮石都静止不动。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两个人:一个持枪站立,一个伏地未倒。
血苍穹再次举起弑神枪。
“最后一次。”他说,“我不给你机会了。”
林战听见了。他把剑横在胸前,左手按在剑脊上。青光顺着他的手臂往上爬,渗进裂开的皮肤。那光越来越弱,像是油尽灯枯前的最后一缕火苗。
他知道这是风无垢最后的力量。
他也知道,自己可能撑不过下一击。
但他还是抬起了眼。
血苍穹的枪动了。
枪尖划破空气,带着毁灭的气息直刺而来。速度快得看不清轨迹,只有一道黑线撕裂视线。
林战没有躲。
他双手握剑,迎了上去。
剑身与枪尖相撞的前一刻,他的嘴角动了一下。
他说了一个字。
“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