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冻雨落下时，小裳正趴在书桌前，给画夹里的“田野故事”页贴最后一片稻叶。窗外的梧桐树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上挂着晶莹的雨珠，而书桌上的玻璃罐里，晒干的向日葵花瓣还保持着金黄，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雅婷阿姨，你看我把小宇送的稻叶贴好啦！”小裳举起画夹，里面最新的一页画着乡下的稻田，稻穗旁贴着真实的稻叶，小溪边的石头旁粘了颗光滑的鹅卵石，连野向日葵的花瓣都小心翼翼地贴在角落，像把整个秋天的田野都装进了画里。
白雅婷端着刚热好的向日葵花茶走过来，放在小裳手边。茶水里飘着几片干花瓣，暖黄色的茶汤在灯光下泛着光：“我们的画夹越来越满了，就像把一年的朋友都藏在了里面。”她坐在小裳身边，翻到画夹最开始的一页——那是春天刚种向日葵时，小裳画的歪歪扭扭的种子，旁边写着“希望它快点长大”。
小裳捧着温热的茶杯，看着画夹里的一页页故事，突然说：“雅婷阿姨，我们明年春天种两株向日葵好不好？一株种在阳台，一株种在楼下的小花坛，让它们做朋友，一起长大。”
白雅婷笑着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红色的小本子：“这是我特意买的‘新年计划本’，我们把明年要做的事都写下来，比如种两株向日葵、去乡下看小宇的稻田、给‘朋友长卷’添新故事。”
小裳立刻接过本子，用彩笔在第一页画了两株小小的向日葵，旁边写着“2025年的约定：1. 种两株向日葵朋友；2. 和小宇一起收葵花籽；3. 给画夹添10个新朋友故事”。写完后，她把本子递给白雅婷，让她也写一条。白雅婷接过笔，在旁边添了一句：“陪小裳把每个朋友故事，都过成甜甜的日子。”
冻雨渐渐变成了细密的雪籽，敲打在窗户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为这个冬夜伴奏。屋内却暖意融融，灯光温柔地笼罩着书桌前的两人，以及那个承载了无数回忆与期盼的画夹。
白雅婷看着小裳写下的约定和自己添上的那句话，心里软成一片。她合上红色的新年计划本，将它郑重地放在画夹旁边。“看，我们的未来和过去都在这儿了。”她轻声说。
小裳用力点头，小手摩挲着画夹粗糙的封皮，眼睛里闪烁着比灯光还亮的光芒：“雅婷阿姨，我现在就好想春天快点来啊！”
“春天会来的，就像向日葵总会开花一样。”白雅婷揉了揉她的头发，“不过，在春天到来之前，我们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比如，好好规划一下我们的‘向日葵朋友’应该种在哪个具体的位置，需要准备什么样的土壤和花盆。”
这个提议立刻点燃了小裳的热情。她立刻从书桌抽屉里翻出素描本和彩色铅笔，开始设计阳台和楼下小花坛的“向日葵家园”。她画了两个大大的花盆，一个涂上她最喜欢的淡蓝色，一个涂上雅婷阿姨喜欢的米白色，花盆里还用绿色画了刚刚破土而出的嫩芽。
“蓝色的这盆叫‘小太阳’，白色的这盆叫‘金闪闪’，好不好？”小裳仰起脸问。
“名字真好听。”白雅婷赞许道，“不过，我们要记住，楼下的花坛是公共区域，我们种的花，也要让邻居们都能欣赏到，所以得选一个既向阳又不妨碍大家走路的地方。”
“嗯！”小裳认真地在素描本旁边记下：“位置：阳光好，不挡路。”她还画了一个小小的示意图，标注了单元门、小路和花坛的相对位置。
这个冬夜，因为有了对新年的具体期盼，而变得格外充实和温暖。接下来的日子里，尽管窗外依旧是寒冬景象，但小裳和白雅婷的生活却仿佛提前进入了春天的准备期。
她们利用周末时间去了一趟花卉市场，不仅买来了颗粒饱满的向日葵种子——选了两种不同的品种，一种高大挺拔，适合地栽；一种相对矮小，适合盆栽——还采购了营养土、花肥和两个漂亮的花盆。小裳甚至用自己的零花钱，买了两只小小的、向日葵形状的木质标签，准备到时候插在花盆里，写上“小太阳”和“金闪闪”的名字。
这些准备的过程，自然也成了画夹里的新内容。小裳画下了堆满袋装土和花肥的超市购物车，画下了她和雅婷阿姨一起在阳台上拌土、装盆的场景，还把向日葵种子的包装袋小心地剪下一角，贴在了画页上。她在旁边标注：“2024年12月xx日，为2025年的向日葵朋友准备好了家！”
新年在期盼中悄然而至。元旦那天，小裳和白雅婷一起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还邀请了楼下同样独居的李奶奶一起来分享。李奶奶看到小裳的画夹和新年计划本，笑得合不拢嘴，直夸小裳是个有心、懂事的好孩子。当听说她们准备在楼下花坛种向日葵时，李奶奶更是高兴：“好啊好啊！我天天在楼下晒太阳，正好帮你们看着，保证没人碰坏它们！”
时光在画夹一页页的增厚中悄然流逝。冻雨和雪籽终于被渐渐温暖的阳光取代，梧桐树光秃秃的枝桠上，开始冒出星星点点的、嫩绿的芽苞。风也变得柔和起来，带来了泥土解冻后湿润的气息。
“雅婷阿姨！快看！日历上说，再过一周就是‘惊蛰’了！虫子都醒了，我们的向日葵是不是也可以种下去了？”二月底的一天，小裳举着日历，兴奋地跑到白雅婷面前。
白雅婷查了查本地的种植指南，确认现在室内育苗正是时候。在一个阳光格外明媚的周末下午，她们正式开始了播种的仪式。
阳台变成了临时的“育苗工坊”。小裳系着小围裙，戴着儿童园艺手套，一脸庄重。白雅婷则耐心地指导着：先在花盆底部铺上一些小石子利于排水，然后填入营养土，用手指在土壤中央戳一个小洞，深度大约是指甲盖的一半……
小裳小心翼翼地捏起一颗向日葵种子，那灰黑色带条纹的种子，在她手心里仿佛蕴含着巨大的能量。“‘小太阳’，你要好好长大哦！”她轻声对着种子说了一句，然后轻轻将它放入土壤的怀抱，再小心翼翼地覆上一层薄薄的土。
同样的步骤，她们在另一个米白色花盆里种下了“金闪闪”，又在楼下小花坛精心挑选的位置，种下了那几颗适合地栽的种子。小裳将那两个向日葵形状的木质标签插在对应的花盆里，又用透明塑料膜轻轻覆盖在花盆表面，创造一个保湿的小温室。
“现在，我们需要耐心和每天适量的水。”白雅婷微笑着说，“就像等待一个秘密慢慢揭开。”
从那天起，每天早晨起床和下午放学回家，小裳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阳台，蹲在花盆前，仔细观察土壤有没有任何变化。她给画夹新开了一页，标题是“向日葵成长日记”，每天都会画下花盆的样子，虽然土壤表面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但她还是乐此不疲。
“第三天，土壤颜色变深了，我浇了水。”
“第五天，好像没什么变化，但我相信种子在泥土里努力呢！”
“第七天，雅婷阿姨说可以揭开塑料膜透透气了。”
终于，在播种后的第十天清晨，小裳像往常一样来到阳台，她惊喜地发现，淡蓝色花盆的土壤表面，拱开了一个细微的裂缝，一点极其柔嫩的、几乎是白色的绿意冒了出来！
“雅婷阿姨！快来看！‘小太阳’发芽了！”小裳的欢呼声几乎能掀翻屋顶。
白雅婷快步走来，看到那一点新绿，也由衷地笑了：“真的！它听到你的呼唤了。”
小裳立刻拿起画笔，在“成长日记”上仔细地画下了这历史性的一刻——一小株顶着种壳的嫩芽，羞涩地探出头来。她用了最鲜嫩的绿色，在旁边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仿佛约好了一般，第二天，“金闪闪”也破土而出。而楼下花坛里的种子，也在几天后，陆续钻出了几株细弱的幼苗。生命的力量，就这样静默而坚定地展现在她们面前。
小裳的照顾更加精心了。她严格按照雅婷阿姨教的方法浇水，确保土壤湿润但不积水。她还会在阳光好的中午，把花盆搬到阳光更充足的地方，嘴里还念念有词：“多晒晒太阳，才能长得壮壮的！”
画夹里的“向日葵成长日记”也越来越丰富。从两片肥厚的子叶展开，到中间长出带着细密绒毛的真叶；从柔弱的一根细茎，到逐渐变得挺拔，叶片层层叠叠地舒展开来。小裳不仅画下了它们的形态，还画了趴在叶片上休息的小瓢虫，画了清晨阳光穿透叶片时晶莹剔透的露珠。她甚至用尺子定期测量植株的高度，认真记录在旁边。
春天真正盛大的时候，阳台上的“小太阳”和“金闪闪”已经长到了半米高，粗壮的茎秆，宽大翠绿的叶片，顶端已经形成了紧紧包裹着的、盘子大小的花盘。楼下花坛里的几株更是长得高大茁壮，比小裳的个子还高，成了小花坛里最引人注目的风景，常常引来邻居的驻足和夸奖。李奶奶更是成了义务宣传员和守护者，逢人便说：“这是我们家小裳种的，好看吧？”
小裳心里惦记着新年计划里的第二条约定：“和小宇一起收葵花籽”。她给乡下的雅婷阿姨的朋友打了电话，邀请小宇在向日葵成熟的时候来城里玩。电话那头，小宇兴奋地答应了。
初夏的风开始带上热度的一天，小裳发现“小太阳”的花盘边缘，第一圈金黄色的舌状花瓣松动了，似乎即将展开。她激动地守了很久。
第二天清晨，当她推开阳台门时，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屏住了呼吸——金灿灿的、如同阳光凝固而成的花瓣，已经完全舒展开来，围绕着中间棕黑色的、蜂窝状的管状花盘，像一个灿烂的笑脸，正迎着朝阳，充满了无限的生机与活力。
“开了！雅婷阿姨！向日葵开了！”小裳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几乎就在同时，楼下的邻居也在微信群里发了照片：“@白雅婷，你们家小裳种在花坛的向日葵也开了一朵！真漂亮！”
一时间，仿佛收到了统一的号令，所有的向日葵都竞相开放。阳台上的“小太阳”和“金闪闪”，楼下的几株“高个子”，全都绽开了金黄的笑脸，朝着太阳的方向，明亮而热烈。
小裳站在阳台，看着眼前自己亲手培育出的金色光芒，又探头望向楼下那片同样灿烂的风景，心里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快乐填得满满的。她拿起画夹，飞快地画下了向日葵初绽的盛景，笔触间充满了喜悦。她在画页下方郑重写道：“2025年x月x日，我们的向日葵朋友，今天都笑了！”
又过了些日子，向日葵的花盘渐渐变得沉重，花瓣开始凋谢，背后的花托变成了黄褐色，这预示着种子成熟了。也就在这时，小宇在妈妈的陪伴下，从乡下坐车来到了城里。
小宇看到阳台和楼下那片高大的、结满沉甸甸花盘的向日葵，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小裳，这些都是你种的吗？太厉害了！比我们田边的野向日葵壮多啦！”
两个小朋友的重逢充满了欢声笑语。小裳骄傲地向小宇展示她的画夹，从去年秋天贴稻叶的那一页，到新年计划，再到详细的“向日葵成长日记”。小宇看得目不转睛，对画夹里记录的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了兴趣。
最重要的时刻到来了——收获葵花籽。白雅婷拿着剪刀，小心地剪下已经成熟干燥的花盘。阳台上的两个花盘相对小一些，但籽粒饱满；楼下花坛收获的花盘则大如脸盆，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她们把花盘放在铺开的报纸上，在阳光下一颗一颗地剥取葵花籽。黑色的籽壳上带着白色的条纹，挤挤挨挨地排列着，像一个个精致的图案。小裳和小宇一边剥，一边比较谁剥到的籽更大更饱满，空气中弥漫着葵花籽特有的清香。
“这些籽，我们可以炒熟了吃，也可以留一些，明年再种。”白雅婷笑着说。
小裳小心地挑选出一些最饱满的籽粒，用一个小纸包包好，递给小宇：“小宇，这个送给你。你带回乡下，明年种在你家旁边，这样，就算我们离得远，也能看到一样的向日葵了。”
小宇郑重地接过纸包，用力点头：“嗯！我一定种好它！”
小宇的来访短暂而愉快。送走小宇后，小裳看着画夹里又新增的“收获日”画页，以及旁边贴着的一小撮饱满的葵花籽，心里充满了圆融的快乐。新年计划本上的三条约定，已经完成了两条半。
“第三条，‘给画夹添10个新朋友故事’，我们也完成一大半了哦。”白雅婷翻看着画夹，从播种、发芽、长叶、开花到收获，向日葵的成长过程本身就构成了好几个生动的故事。还有记录楼下李奶奶帮忙看护花苗的“守护者故事”，记录邻居们夸奖向日葵的“微笑故事”，记录小宇来访一起收获的“友谊故事”……
“算起来，早就超过十个啦！”小裳数了数，骄傲地宣布。
夏日的夜晚，阳台上还残留着白日的余温，但已有凉风习习。收获后的向日葵植株暂时还留在花盆和花坛里，在月光下留下安静的剪影。
小裳和白雅婷坐在阳台的小椅子上，中间的小桌上摆着那本越来越厚的画夹，和那个红色的、已经翻过了大半的新年计划本。
“雅婷阿姨，我们的约定都实现了。”小裳的声音带着满足的困意。
“是啊，都实现了。”白雅婷揽着她的肩膀，轻声说，“但是你看，画夹还有好多空页，新年也才刚刚过了一半。我们还可以有新的约定，新的故事。”
小裳依偎在雅婷阿姨身边，看着夜空中渐渐亮起的星星，又看了看身边那个厚厚的画夹。里面装着从去年冬天到今年夏天的记忆，装着稻叶、鹅卵石、向日葵花瓣，装着发芽、开花、收获的喜悦，更装着雅婷阿姨、小宇、李奶奶和许多人的温暖。
她想起雅婷阿姨在新年计划本上写下的那句话：“陪小裳把每个朋友故事，都过成甜甜的日子。”
是的，这些日子，因为有了约定，有了陪伴，有了画夹里这些五彩斑斓的记录，而变得无比甜蜜和充实。
“雅婷阿姨，”小裳抬起头，眼睛在夜色中亮晶晶的，“我们明年，再种点别的什么吧？或者，我们再想一些新的、好玩的事情，写进计划本里？”
“好啊。”白雅婷微笑着，回答得毫不犹豫。
她知道，生活就是这样，在一个个约定、一个个故事的串联下，不断向前，充满希望。就像那向日葵，今年收获了种子，明年又会孕育新的生命和灿烂。而她们的故事，和那个越来越厚的画夹一样，还远未结束，才刚刚翻到最精彩的中段。
夜风轻柔，拂过阳台，仿佛也在低语着对未来的许诺。画夹静默地合着，但它所承载的过去与未来，都在这个夏夜里，散发着如同向日葵般的、温暖而恒久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