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
张之维提着他珍藏多年的猴儿酒，心情有些复杂。
几分期待，几分忐忑，还有几分做贼似的心虚。
他脚步轻快，尽量不发出半点声音，像一只准备偷腥的猫，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后山禁地边缘的那座小小庭院。
他已经想好了。
待会儿见到了那位陆师叔，就先送上这葫芦绝世佳酿。
然后借着酒兴，旁敲侧击，套一套那位柳祖师的喜好和过往。
嗯，计划完美！
张之维对自己这滴水不漏的“小算盘”感到十分满意。
他躲在一棵大树后面，探出半个脑袋，准备先观察一下情况，再决定如何开口。
然而。
就是这一眼。
只是一眼。
张之维整个人，就仿佛被一道九天神雷，从天灵盖直直劈下，瞬间轰得外焦里嫩，彻底石化在了原地。
他看到了什么？
院内的石桌旁。
那位清冷如仙，白天在广场上一手撼动全场的陆师叔，此刻正毫无形象地坐着。
两条纤细白嫩的小腿，在空中悠闲地晃啊晃。
她的小手里，捧着一把……不，是一大捧！
一大捧晶莹剔透，闪烁着碧绿灵光的“东西”。
她的小嘴一张一合，时不时捏起一颗，像是吃糖豆一样，“嘎嘣”一声，就丢进了嘴里。
吃得……不亦乐乎。
那满足的小表情，幸福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卧槽！老天师视角，这冲击力太强了！】
【晃腿的小仙女，磕丹药……这画面感，绝了！】
【前面的，不是磕，你看她那表情，分明是品尝美味！】
如果只是这样，张之维最多也就是觉得，这位师叔的性子，似乎和白天那清冷的模样有点反差。
可关键是！
那位气质超凡，深不可测的柳真人，就负手站在她的身边！
他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吃。
偶尔。
他还伸出手。
用那修长如玉的手指，极其自然地，帮她擦去嘴角因为吃得太快而沾上的……“灵气碎屑”。
动作宠溺。
神情温和。
这……
这哪里像是高人与手下？
这分明就是……邻家大哥哥在投喂自家嘴馋的小妹妹啊！
张之维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而下一秒。
当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陆灵珊手里捧着的那一把“糖豆”上时。
他的呼吸，骤然停止了！
他的瞳孔，在一瞬间，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那是什么？
糖豆？
狗屁的糖豆！
张之维的眼力何等毒辣！他修的是什么？是直指本源的雷法！
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每一颗丹药之上，都萦绕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金色电光！
那股气息……
是阳五雷的道韵！
是龙虎山地脉龙气的精华！
是比他天师府中任何一株千年灵药都要精纯磅礴的生命本源！
这他妈是顶级灵丹！
是能让一个普通弟子，在毫无副作用的情况下，直接突破一个大境界的无上神丹！
张之维的喉咙，干涩地滚动了一下。
他能感觉到。
哪怕只是其中一颗，若是拿出去，都足以让整个异人界的所有势力，打破头颅，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而现在……
这个少女……
她……她竟然……
在当零食吃？！
一把一把地吃？！
“嘎嘣……嘎嘣……”
清脆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地，敲击在张之维那早已破碎不堪的世界观上。
他感觉自己的道心，正在一寸一寸地裂开。
发出“咔嚓咔嚓”的悲鸣。
轰！
张之维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亿点点的冲击。
他仿佛看到，自己年轻时为了修炼，被师父丢进瀑布下面冲刷，被山顶的雷霆追着劈，风餐露宿，啃着最苦的草药，流着血与汗……
一幕一幕，在眼前闪过。
最后。
定格在了少女那张幸福满足的小脸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辛酸和荒诞感，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不，是人与“神”之间的差距……
真的有这么大吗？
【哈哈哈哈，老天师破防了！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他的心酸！】
【心疼老天师一秒钟，不能再多了，让我再笑会儿！】
【柳真人：常规操作，淡定。 张之维：我淡定不了啊！！！】
他缓缓低下头。
看了看自己手上提着的，那葫芦原本让他引以为傲的“百年猴儿酒”。
酒香，依旧清冽。
可他，却突然感觉索然无味。
甚至……
有点拿不出手。
跟人家那一把一把当零食吃的神丹比起来，自己这葫芦辛辛苦苦“借”来的猴儿酒，算个屁啊！
简直就是穷酸！
就在张之维陷入自我怀疑，在风中凌乱之际。
院子里。
柳真人早就发现了他。
或者说，从张之维踏入后山禁地范围的那一刻起，他的一举一动，就都在楚休的感知之中。
但他故作不知。
就是要让这位未来的老天师，好好看一看，什么叫真正的“奢侈”，什么叫真正的“底蕴”。
直到陆灵珊也后知后觉地，看到了树后那个僵硬的身影。
“大……大人，天师他……”
柳真人这才仿佛刚刚发现一般，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
他转过头，看向张之维的方向，温和地开口。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张之维的耳中。
“哦？是天师来了。”
“既然来了，何故在门外徘徊？”
“快请进。”
张之维的身子，猛地一僵。
他知道，自己被发现了。
他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强行压下心中翻江倒海的震惊与辛酸。
他硬着头皮，从大树后面走了出来。
每一步，都感觉像是踩在自己那破碎的世界观碎片上。
“啪嗒，啪嗒。”
疼。
心疼。
他脸上，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一步一步，走进了那座让他道心崩裂的小小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