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水河边,郑义的父亲就葬在这里。此时郑义正仰躺在紧挨着的一个新坟堆上,眼睛望着远处渐渐发白的天空,和父母相处的画面一幕幕闪现在眼前。
似乎从记事起,父亲就和自己有一种距离感,给郑义的感觉他不像父亲而像个下属,不论是对母亲还是对自己的要求从不反驳,对自己的态度亲近中透着一种顺从。而母亲给自己的感觉却非常真实,似乎要把一个母亲所有的爱都倾注在自己身上,这让心里年龄近三十的郑义感到有些不太适应。这些年郑义也感到了母亲的不同,她不像李二婶那样和来住店的行商们随意的调笑,站在门口对喝了酒对她动手动脚的军士大声骂着脏话;也不像其他女人们那样没事了喜欢聚在一块,东家长李家短说着捕风捉影的闲话。她很少出门,闲暇时除了教导郑义读书写字就是做些针线活打发时间。总之,郑义感觉母亲的身世不一般,至少应该出身于大户人家,当他有意无意的问起母亲的过往,母亲显得很犹豫,总是欲言又止的岔开话题。郑义去问父亲,父亲又总是说出那些他都听了无数次的:家乡遭灾,逃难至此,其余的就让郑义去问母亲。郑义后来索性不再问起这方面的问题,如今,随着父母的离去,他们的过去和自己的身世以及今夜的一系列变故,都成了郑义心中最大的疑团,让郑义开始重视起来,他要去寻找真相,通县的云鹤酒楼是他现在第一个目标,他要去见见云鹤酒楼的掌柜,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许答案。
想到这里,郑义郑重地跪在父母的坟前,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寻了一处水浅的地方趟过祁水河,朝通县走去。
两日后,去往通县的小路上,郑义靠坐在路旁的树下,看着一辆牛车载着一个老翁晃晃悠悠慢慢走来。
“老人家,我到通县去,能不能捎我一程?我可以付您车钱。”郑义站起身冲着老翁急切地说道。他实在是走不动了,两个脚上都磨出了血泡,本来快马只需一天的路程,如今郑义走了两天才走了近半。
老翁轻带缰绳止住牛车,打量着郑义,然后说道:“上来吧!钱不钱的没什么,主要是有人陪着说说话。”
“谢谢老人家。”郑义连忙爬上牛车坐好。
老翁用手在牛屁股上拍了两下,牛车继续晃悠着走起来。
“年轻人一个人去通县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老翁问道。
“没什么,就是去找个人打听点事,顺便找点事做。”郑义回道。
“这年头不太平,很少有一个人走这条道了。从这到通县,快点走也要两天的路程,你一个年轻人,怕是不安全。”
“老人家,这条路上有劫道的吗?”
“不好说,我以前遇到过,但我一个老头子,烂命一条,又没有啥钱,劫道的看不上我,哈哈哈…”
“老人家也是去通县吗?”
“我不去通县,我到前面的祁水镇,攒了点山货到那镇上换点酒钱。”
“那老人家去过通县吗?”
“没有,唉,就因为没去过,被村里的老杨头欺负了一辈子。”
“欧?那是为啥?”
“那老杨头早年去过通县,说是那有家非常大的酒楼,那酒楼比城门楼子还高,气派滴很,他去里面吃过酒,还有一道菜叫 ‘脆皮鸡’,一咬满嘴流油…啧啧…”老翁说着咽了口唾沫,咂起嘴来。
郑义听着想笑,看见老翁自顾自陶醉的样子,没敢笑出来:“是不是叫云鹤酒楼?”
“对,就叫这个名字,噫?你小子咋知道?”
“我就是要去那里找人的。”
“嗯,那‘脆皮鸡’估计也没那么好吃,定是那老杨头故意说出来馋我的,我估计他怕是连酒楼的门都没进去过,哈哈哈…”
一路聊着,牛车拐过一道弯,郑义猛然看到前面路中间立着一匹高头大马,马上坐着一人,黑衣黑帽,肩上扛着一把长柄砍刀。郑义心头一紧,碰了一下老翁:“老人家,你看!”
老翁抬眼望去,不由得也紧张起来:“今天运气有点背”,却并没有止住牛车,任由牛车继续朝前走去。郑义悄悄握住了手弩,他身上的东西,是父母留下的最后念想,他可不想被别人抢去。
“站住!借点银子花花!”黑汉子首先发话了。
“好,好汉,车上就一点山货,想要了你都拿去。”老翁颤颤巍巍地回道。
黑汉子朝牛车上看了看,望向郑义看见他的穿着不像是普通乡野之人的打扮,喝道:“年轻人,把身上的包袱拿过来!”
老翁看了一眼郑义继续说道:“这是我孙子,包袱里就是点干粮。”
“少废话,我数到三,别逼我动手!…三!”说罢黑汉子催马近前,抡起长刀斜劈而下。
他奶奶的,不讲武德,郑义心里暗骂道,看样子黑汉子根本就没打算放过他们。刀锋带着冷风转瞬即至,老翁已经吓傻,郑义心中大骇,猛然的胸口处传来一股热流,身体异常灵活地一脚将老翁蹬下牛车,身子顺势向后仰倒在车上,抬手对着汉子的面部就是两箭,这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这么近的距离,弩箭瞬息而至,黑汉子大惊,他出道这些年从未见过如此快的暗器,本能的后倒,但仍然晚了一步,一支弩箭射入他的肩膀,另一支从他的脖子射入从脸部穿出,黑汉子 “啊”的一声,翻身从马上跌落下去,长刀也脱手飞出,从郑义头顶划过插入路旁地上。
郑义翻身跳下牛车,趁着汉子正在挣扎着起身,又是两箭射出,男子发出“啊、啊”叫声,再次跌倒在地,身子扭动抽搐了几下逐渐没了动静。郑义一屁股坐在地上,长出了一口气,用手抹了抹额头渗出的冷汗。相比第一次用弩箭杀人,这次的郑义沉稳了很多。可是刚才胸口那股暖流是什么?感觉让自己身体突然变得灵活而有力,郑义正纳闷着,
“少侠,”
郑义猛然一惊,回头望去,牛车那头,灰头土脸的老翁探出头来,额头上擦出了血迹,却咧着嘴冲着郑义憨笑。“少侠没事吧?”
“我没事。”郑义看着老翁笑了起来。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老翁嘟囔着用手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郑义起身在黑汉子身上摸索着,搜出一把匕首和一些银两,然后将黑汉子拖到路边草丛深处。走回来将银子递给老翁,说道:“老人家,这些银子你拿着,那匹马我正好骑着去通县,如何?”
“使不得,使不得,少侠,少侠刚刚救了老朽一命,怎能还拿少侠的银两,使不得…”
老翁死活不收,再三推让,郑义提醒要尽快离开这里,害怕劫匪还有帮手,老翁一惊,连连称是,这才慌忙拿了银子,感恩戴德,直呼郑义“大侠”,要是有空去他们杨家庄一定到家里坐坐。随后也不去祈水镇了,驾着牛车原路折返回去。
郑义骑上黑汉子的大马,一路往通县而去。
老翁回村后,将自己的此行的经历演绎发挥,逢人便说郑义的大侠风采,来无影去无踪,行侠仗义,斩杀劫匪犹如砍瓜切菜,一番添油加醋的大侠故事,盖过了老杨头‘脆皮鸡’的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