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葬灭归心,绝境逢生
死寂,粘稠如墨的死寂,重新笼罩了这片被葬灭之气肆虐过的大地。暗红色的天幕低垂,仿佛凝固的血痂,压抑得令人窒息。焦黑的土地上千沟万壑,如同巨兽狰狞的伤疤,深处依旧有浓稠如墨的葬灭死气如泉涌般汩汩而出,却不再狂暴四散,而是化作一道道蜿蜒的黑色溪流,无声地朝着同一个中心汇聚——那蜷缩在巨大裂缝边缘、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的少女。
林萱儿静静地躺在冰冷坚硬的焦土上,小脸苍白得近乎透明,唇边、眼角、耳廓都残留着干涸的暗金色血痕,那是强行催动超越自身极限的寂灭本源、逆转生死所付出的惨痛代价。眉心那枚焦黑的莲印,此刻如同烧尽的灰烬,黯淡无光,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碎裂。她的气息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心跳慢得如同冬眠的虫豸,神魂之火更是摇曳欲灭,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消散于这片永恒的寂灭之中。
然而,诡异的是,那足以侵蚀元婴修士道基、冻结生灵魂魄的恐怖葬灭死气,此刻却如同温顺的溪流,缓缓流淌向她,最终没入她眉心那焦黑的莲印之中。每融入一丝死气,莲印的焦黑色似乎就褪去一丝极淡的灰烬,裂痕也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抚平了微不可察的一线。而她身上那股行将寂灭的微弱生机,在这纯粹的死亡气息滋养下,竟匪夷所思地、极其缓慢地……稳固了下来,甚至,隐隐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回升迹象。
这并非治愈,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同化”与“回归”。仿佛她这具濒临崩溃的身躯,本就是为承载寂灭而生,这充斥天地的葬灭死气,于她而言并非毒药,而是最本源的养分,正在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方式,修复着她那因逆转寂灭、燃烧自我而几近崩毁的寂灭道基。
地底深处,那令人心悸的咆哮早已平息,但那股庞大、古老、冰冷、充满了葬送万物归墟意韵的意志,却并未散去。它如同无形的触手,轻柔地、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审视与……困惑,萦绕在林萱儿周围,尤其是她眉心那枚正在悄然变化的莲印上。这意志似乎并无恶意,更像是一个沉睡了万古的守护者,在疑惑地打量着一个突然闯入、气息却与自己同源的后辈。
时间在这片绝地中失去了意义。或许是一瞬,或许是许久。
“咳咳……”
一声微弱的、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发出的呛咳,打破了死寂。是林默。
他躺在距离林萱儿数丈外的焦土上,模样比林萱儿更加凄惨。全身骨骼不知断了多少,经脉寸寸碎裂,丹田处那枚混沌寂灭金丹的碎片彻底黯淡,如同破碎的琉璃,失去了所有光泽。墟皇战血沉寂,气息微弱到近乎于无,七窍之中仍在缓缓渗出混杂着脏腑碎末的乌黑血液。燃烧本源、发下道誓的恐怖反噬,几乎将他从肉身到神魂都彻底摧毁。若非体内那缕得自墟皇、历经万古不灭的战意,在最后关头死死护住了他一丝心脉与灵台不灭,他早已魂飞魄散。
此刻,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一片模糊,只有暗红与漆黑交织的色块在晃动。剧痛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传来,如同亿万钢针在穿刺,又像是被放在磨盘上反复碾压。但他甚至无法发出痛呼,因为连呼吸都带着撕裂肺腑的痛楚。
“萱……儿……” 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那双布满血丝、黯淡无光的眼眸,凭借着顽强的意志,艰难地转动,最终定格在数丈外那个被淡淡黑气缭绕的、熟悉而脆弱的身影上。
看到妹妹并未被那三大元婴掳走,看到她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林默心中那块压得他几乎窒息的巨石,稍稍松动了一丝。但随即,更深的恐惧与绝望涌上心头——萱儿的气息太弱了,弱到他几乎感应不到!那焦黑的莲印,如同死亡的印记,刺痛着他的心。
他想动,想爬过去,确认妹妹是否还活着,想将她护在怀中。但身体如同被拆散后又胡乱拼凑起来的木偶,完全不听使唤。每一次试图凝聚哪怕一丝真元,带来的都是神魂欲裂的剧痛和更深的无力感。
完了吗?就这样结束了吗?
无尽的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要将他最后一丝意识吞噬。死亡的冰冷触手,已经扼住了他的咽喉。
不!不能死!萱儿还活着!她还活着!我答应过要保护她!我发过誓,要带她回家!
“吼——!!!”
意识的最深处,那缕沉寂的墟皇战血,仿佛感应到了主人那不屈到极致的意志,发出了微弱的、却充满了不甘与愤怒的咆哮!尽管它已黯淡如风中残烛,尽管它已无力再战,但那烙印在血脉最深处的、战天斗地、宁折不弯的无上战意,却在这一刻,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星火,猛地爆发出最后的光和热!
“嗡……”
林默破碎的识海中,一点微不可察的混沌光点,骤然亮起。那并非力量,而是一道烙印——是他之前通过星宫“叩心路”与“问道阶”试炼时,得到的那一丝寂灭星核的“印证”,是他对自身“守护与斩灭”之道的明悟结晶!这光点如此微弱,在无尽的痛苦与黑暗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就在这光点亮起的刹那——
“咻!”
一丝微弱到极致、精纯到极致、带着万物归墟意韵的葬灭死气,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吸引,竟然脱离了涌向林萱儿的“溪流”,悄无声息地钻入了林默破碎的丹田,没入了那枚黯淡的、布满裂痕的混沌寂灭金丹碎片之中。
“嗤……”
仿佛烧红的铁块落入冰水。那霸道的葬灭死气与林默体内残存的、微弱的混沌寂灭之力接触的瞬间,发生了剧烈的冲突与湮灭!剧痛瞬间放大了千百倍,林默眼前一黑,差点彻底昏死过去。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与湮灭之中,异变发生了!
那枚沉寂的、源自寂灭之陵的破碎“墟皇印”残片,竟在这内外交攻的绝境下,微微震动了一下!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带着煌煌战意与古老苍茫气息的暖流,自残片最深处渗出,顺着那几乎断绝的经脉,缓缓流淌。
与此同时,侵入他体内的那一丝葬灭死气,在与他自身寂灭之力剧烈冲突、湮灭后,并未完全消失,竟有一缕极其细微、经过了“过滤”与“转化”的、更加精纯平和的寂灭本源,残留了下来,缓缓融入了他那破碎的金丹碎片之中。
这过程缓慢到近乎停滞,痛苦到无法形容。但对林默而言,这无异于 drowning man 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拼尽全部意志,引导着那一丝墟皇战血暖流,护住心脉与识海,同时以那一丝明悟的“寂灭印证”为引,小心翼翼地尝试着,去接纳、去炼化那缕外来却同源的寂灭本源。
这是一个无比凶险的过程,如同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他的身体如同一个四面漏风的破屋,任何一丝力量的不慎,都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但他没有选择。要么在痛苦与绝望中死去,要么抓住这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生机,于死境中挣出一条生路!
时间,在这对兄妹无声的挣扎与蜕变中,缓缓流逝。
林萱儿眉心那焦黑的莲印,颜色正在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从极致的死黑,向着一种更加深邃、更加内敛、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混沌暗金色转变。裂痕在葬灭死气的滋养下,一丝丝弥合。那点几乎熄灭的暗金心火,重新凝聚,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是风中残烛,而是如同深埋地底的炭火,在死寂的灰烬下,顽强地保持着温度与光芒。她的气息,依旧微弱,却不再继续消散,而是进入了一种深沉的、类似龟息的休眠状态,身体的机能降到了最低,全力修复着近乎崩溃的根基。
而林默,则沉浸在无边痛苦与一丝微弱生机的拉锯战中。每一次炼化那一丝寂灭本源,都如同将灵魂放在烈火上炙烤,但每成功炼化一丝,他那破碎的金丹碎片就仿佛被无形的丝线勉强粘连起一丝,墟皇战血的暖流也壮大一分。这是一个缓慢到令人绝望的过程,但他别无他法,只能坚持。
地底那股古老的葬灭意志,始终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它对林萱儿的“修复”过程似乎感到满意,那萦绕的意志中,困惑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慈祥”的守护。而对林默这个“外来者”,意志则要冷漠得多,但似乎也默许了他吸收那微不足道的一丝死气,或许是因为他体内那缕同源的寂灭气息,以及那宁死不屈的战意,赢得了这古老存在一丝极其微弱的认可?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一年。
“咔嚓……”
一声轻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碎裂声,自林萱儿眉心响起。并非莲印碎裂,而是莲印表面那层焦黑的、如同灰烬般的外壳,脱落了一小块,露出了下方一丝暗金色的、温润如玉的质地。虽然只有针尖大小,却仿佛黎明前撕破黑暗的第一缕曙光。
几乎在同一时刻,林默体内,那枚破碎的混沌寂灭金丹,无数碎片之间,被一缕缕新生的、极其微弱的灰暗气流艰难地连接了起来,虽然裂痕依旧狰狞,虽然光芒依旧黯淡,但……它重新开始了极其缓慢、却真实不虚的……旋转。
一缕微弱却坚韧的生机,如同石缝中挣扎而出的小草,在这片象征着终极死寂的葬星渊中,悄然萌发。
绝境未破,危机犹在。三大元婴虽暂退,必不甘心。葬星渊深处,更有未知的凶险。但希望的火种,已然在这对兄妹濒死的躯体与神魂中,重新点燃。
葬灭归心,死极而生。他们的路,还远未走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