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声音的主人不死川实弥,不知何时已经从廊柱的阴影下走了出来。
他没有像囯刻圆葬那样爆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威压,只是站在那里,身姿带着常年战斗形成的习惯性警惕,像一柄刚刚擦去血污、斜插在地上的利刃。
他此刻的目光,正如同锁定猎物般的鹰隼,冰冷、锐利、带着审视的压力,直直地刺向水谷雪烛的背影。
那份凝视毫不掩饰,甚至带着某种刻意为之的攻击性。
水谷雪烛正准备和蝴蝶她们一同离开,脚步顿住。
他没有立刻回头。
蝴蝶忍的动作更快。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脚步轻旋,整个人便如同翩跹的紫蝶,灵巧而坚定地挡在了水谷雪烛身前,隔断了不死川那极具压迫感的视线。
她脸上习惯性的笑容弧度没变,但那双紫色的大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暖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护崽”的烦躁和不耐,仿佛在看一个纠缠不休、不知好歹的麻烦人物。
“不死川先生?”蝴蝶忍的声音依旧带着那种软绵绵的调子,但每个字都像裹了蜜糖的针,“有什么事吗?水谷君刚恢复不久,需要静养,还请不要用那么吓人的眼神盯着他呢。人家胆小,看着会害怕哦。” 后半句的撒娇语调与她眼底的冷光形成鲜明反差。
不死川实弥的眉头狠狠地蹙了一下,脸上那道贯穿的伤疤随之牵动,显得愈发狰狞。
他的目光跳过蝴蝶忍,直接落在她身后那个清冷的背影上,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压抑的冷哼,似是不屑解释,又像是在极力压制什么。
空气一时间有些凝滞。
就在这时,背对着不死川的水谷雪烛,缓缓转过身。
淡蓝色的眼眸平静地迎上不死川那双暴躁而复杂的视线。
他抬手,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轻轻地按在了挡在他身前、犹如一只竖起尖刺小刺猬般的蝴蝶忍的肩背。
“忍,没关系的。” 水谷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递出温和的意味。
他略微上前半步,几乎与蝴蝶忍并肩,再次看向不死川实弥,语气平和地问:“怎么了,不死川?是有什么事需要单独谈吗?”
不死川那双紧盯着水谷的凶戾眼睛,像是被对方过于平静的反应烫了一下。
他极其罕见地出现了瞬间的语塞,目光甚至微微闪烁了一下。
那双习惯性刻满暴戾线条的脸上,竟罕见地爬上一丝难以启齿的……别扭?
他极其突然地、几乎是粗鲁地抬手,用布满剑茧和旧伤痕的大手,狠狠抓挠了几下自己那头总是桀骜不驯竖起的白发,仿佛要将脑袋里那些翻腾的情绪给挠出来。
这个动作本身就不符合他平素的作风——他从来不屑于做这种仿佛在掩饰无措的小动作。
“…啧!”他又发出了一个短促的音节,像是极度烦躁,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终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抬起头,眼神不再刻意凶狠,却也不柔和,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水谷雪烛的眼睛,声音干硬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来:
“那个时候……”他顿住了,似乎“那个时候”这个词本身就带着沉重的砂砾,摩擦着他的喉咙,“你袒护灶门小鬼的时候……”
不死川的视线微微飘移了一瞬,仿佛在回忆极其久远的片段,他似乎在努力组织语言,但显然这对他而言比砍杀一只下弦之鬼还要困难百倍。
“…抱歉啊!”这三个字猛地冲出口,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如同砸向地面的石块,沉闷而突兀。
他几乎是不带任何修饰地、硬邦邦地补充道:“我那时……一直拿你的事……戳你肺管子……刺激你……”
说完,他立刻别开了脸,下颌线条绷紧,双手无意识地握成了拳,肩膀也有些微耸,像是在等待什么判决或嘲笑。
空气静默了一秒。
这一秒仿佛拉得很长。蝴蝶姐妹都愣住了,显然没预料到不死川实弥——这个从来只有嘲讽他人伤口、言语像刀子般伤人的“风柱”,竟然会主动、且如此狼狈地——道歉?
还是为那么久远的、几乎是水谷雪烛最不能触碰的逆鳞而道歉?
水谷雪烛脸上的表情有瞬间的凝滞。
那层覆在清冷面孔上的平静冰层,似乎因为这句突如其来的“抱歉”而产生了微妙的裂痕。
淡蓝色的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飞快地翻涌了一下,那是尘封已久、被强行压入记忆深处的痛苦记忆碎片被拨动的痕迹。
那只按在蝴蝶忍肩上的左手,也极其轻微地收紧了一瞬。
但很快,那点波动就被更深沉的冰封掩盖。
水谷雪烛的嘴角,出乎所有人意料地,甚至带点玩味地,慢慢向上勾起了一个……绝对称不上善意的弧度。
那是一个坏笑,带着几分促狭,几分狡猾,甚至还有一丝“终于等到这一天”的……得意?与他平时拒人千里的形象大相径庭。
他用一种混合着轻佻和玩味的语气,拖长了音调反问:“哦?这事啊……”
手指还装模作样地托着自己线条分明的下巴,像是在认真思考一个难题。
然后,他眨眨眼,蓝灰色的瞳孔里闪着恶作剧般的光,毫不客气地砸下一句:
“我可以不接受吗?”
“——!!!”
蝴蝶香奈惠和蝴蝶忍同时倒抽一口冷气,眼睛瞬间瞪圆了!
不死川实弥的反应更为直接!
他猛地转回头,整张脸因为猝不及防的羞辱和滔天的怒火而涨成了紫红色,额角青筋暴跳如雷虫!
那双刚才还带着别扭的眼睛,此刻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口,迸射出难以置信和极致的暴怒光芒!
“你这家伙……!” 不死川的嗓子里发出野兽濒死般的低咆。
然而,就在他即将彻底爆发的前一刹。
“噗哈哈哈!”水谷雪烛的笑声猛地响了起来,爽朗而富有感染力,之前那点刻意做出来的“坏”劲瞬间烟消云散。
他像是被不死川此刻这副要吃人又噎住的滑稽表情彻底逗乐了,笑得甚至微微弯了腰,眼角都似乎挤出了点生理性的泪花。
他一边摆手,一边解释道:“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别当真嘛不死川!”
不死川实弥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怒意在凝固,又被那突如其来的大笑弄得不知所措。就像一记蓄满力量的铁拳砸进了棉花堆。
水谷雪烛好不容易止住笑,抬手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眼神变得真诚了些,继续道:“不过话说回来……”他语气轻松起来,“不死川,既然都道歉了,总得有点表示吧?老这么绷着也挺累的。”
他歪了歪头,仿佛在提出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建议,“要不……你请我吃顿饭吧?就当……缓和一下咱俩之间这……嗯,奇奇怪怪的‘关系’?”
这个转折太过跳跃和荒谬!
让一个刚刚还在暴怒边缘的风柱请客吃饭?
而且听起来……他竟然像是认真的?
蝴蝶忍的下巴都要掉地上了,连香奈惠都维持不住完美的温婉笑容,红唇微张,一脸的愕然。
不死川实弥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几下。
他看着水谷雪烛那张带着真诚笑容的脸,感觉大脑的血管在“突突”直跳。
道歉已经耗尽了他几乎全部的“柔软”,结果现在对方轻飘飘一个玩笑过去,接着就提出这种……这种……如同朋友聚会般的要求?
这混蛋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他瞪着水谷看了足足有十秒,似乎在判断这家伙是不是脑子被上弦打坏了。
最终,那股酝酿到顶峰又被强行按下的怒气无处宣泄,只能化作一声极其无奈、甚至带着点认栽的长叹。
他几乎是自暴自弃地、极其随意地一挥手,仿佛在赶苍蝇:“……哈!好啊!”
语气依旧粗鲁,但那份恼怒之下,竟然隐约泄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
或者说“你丫的要求可真多但老子答应了省得你再找麻烦”的意味?
水谷雪烛像是料定了这个答案,笑容更明亮了些。
他转过身,轻轻拍了拍此刻还挡在自己前面、但已经完全被这两人匪夷所思互动弄蒙圈了的蝴蝶忍的肩膀:“忍,姐姐,你们也一起来吗?让不死川请客机会难得哦。” 他语气里充满了怂恿。
“不要!”
“算了算了!”
蝴蝶姐妹几乎是同时、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开玩笑!
和不死川实弥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光是想象那个场景,就觉得空气里会飘满看不见的刀片!
而且看他现在这副样子,显然极不情愿,她们可不想做那个被迫承受他暴躁低气压的倒霉蛋!
更关键的是……这怎么看都像是水谷和不死川之间一场诡异“和解仪式”的开端,她们俩掺和进去算怎么回事?
看热闹都嫌气氛尴尬!
香奈惠赶紧调整好表情,优雅地摆手:“我和忍还要回去整理药材,今天的会议记录也得梳理。你们去吧,真的不必考虑我们。”
她看向雪烛,笑容里多了几分意味深长,又扫了一眼旁边脸臭得像谁都欠他几百万的不死川,“正好,雪烛伤愈后也需要适当……散散心?”
忍则在姐姐背后,朝着水谷雪烛做了个夸张的“自求多福”的鬼脸,那眼神分明在说:你这家伙,惹完事还想拉我们垫背?门都没有!
“嗯,也好。”水谷雪烛也不强求,对两位姐妹点点头,“那你们先回去吧,我……陪不死川待一会儿再回去。”
他说“陪”这个字时,语气自然得仿佛只是跟一个老朋友叙叙旧,完全无视了身旁那位“老朋友”浑身散发出的“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香奈惠再次温和地笑了笑,临走前还不忘对着一脸不爽的不死川微微颔首:“那么,不死川先生,水谷君就麻烦您关照一会儿了。”
“……”不死川没吭声,只用鼻子哼出一个音节。
“好好相处哦!”忍在转身前,故意拖长了声音,模仿着大人叮嘱小孩的语气,又带着那标志性的甜腻笑容,眼神扫过两人,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看戏意味。
“快走吧你们!”水谷雪烛笑着挥手催促。
待到蝴蝶姐妹的身影消失在回廊转角,刚刚勉强维持住的表面和平瞬间瓦解。
不死川实弥猛地扭过头,恶狠狠地盯着水谷雪烛,那眼神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现在就要来吗?!”
他几乎是咆哮出来的,“混蛋!老子可什么都没准备!连钱袋都没带!难不成你想现在立刻拉着我去食堂抢饭吃?!” 他真觉得自己被这家伙耍了,刚刚那点“好好谈”的氛围荡然无存。
面对不死川的怒火,水谷雪烛却显得异常轻松,甚至带着点“奸计得逞”的坦然。
他摊了摊双手,语气无辜又自然:“准备什么?你那里不是有‘萩饼’吗?”
他像是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甚至带着点怀念的口吻补充道:“哎呀,好久好久都没怎么吃过甜食了……在蝶屋躺着,除了饭团就是汤……嘴里都快淡出鸟了。”
他往前凑了半步,脸上露出那种单纯的、像是真正馋嘴孩子看到糖果般的期待表情,“正好你提起来,我也嘴馋得紧。走,去你那儿,或者你经常买的那家店?上次蝶屋的小姑娘偷偷议论说……你好像很偏爱那家店的萩饼?” 他说“偏爱”时,尾音微微上挑,像是在强调这个词汇本身。
仿佛一道无形的雷霆,精准无比地劈在了不死川实弥的神经末梢上!
嗡——!
不死川脸上的所有表情瞬间凝固了!原本的怒容如同被急速冷冻,然后又在下一秒,被一股足以焚烧天地的、混合着极致羞愤和被戳破隐秘的狂暴怒火轰然点燃!
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如同走马灯般飞快地变换着颜色——先是瞬间褪去所有血色变得一片煞白,紧接着又被急速涌上的、如同岩浆般的鲜红所覆盖!
他的瞳孔急剧收缩,先是难以置信的放大,随后又因无边的杀气骤然紧缩成两个冰冷刺骨的黑点!
脸上的伤疤剧烈地扭曲着,仿佛一条狰狞的活物!
空气炸裂了!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暴、炽烈、带着血腥味的恐怖风压以不死川实弥为中心轰然爆发!
地面尘土呈环形被瞬间吹飞!
连训练场边缘的树叶都被骤然卷起!他周身的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悲鸣!
“你说什么——!!!”
这一声怒吼,几乎冲破了云霄!
不再只是愤怒,而是带着一种被当众扒光了衣服示众般的强烈羞辱和杀意!
吼声震得远处的屋檐似乎都在瑟瑟发抖!这分贝,这暴怒的纯粹程度,远超之前被囯刻圆葬挑衅时的表现!
他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死死盯着水谷雪烛,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仿佛要将眼前这个家伙连同他刚刚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嚼碎吞掉!
那眼神,是真的想杀人了!
不是因为愤怒水谷要吃的,而是因为他被当众揭穿了……那个连自己都深藏心底、羞于启齿的、唯一带着点“软糯甜腻”的私人喜好!这比嘲笑他还要令他无法忍受!
而此刻,原本应该已经走远的蝴蝶姐妹,却从训练场另一端廊柱后的角落里,小心翼翼地探出了两个脑袋。
显然,“萩饼”这个关键词如同磁石般吸住了她们离去的脚步!
香奈惠一手捂着因为惊讶而微张的小嘴,另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妹妹的胳膊。
她那双美丽的杏眼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带着恍然大悟的笑意和一种发现了新大陆般的惊奇,低声轻呼:“哈!原来……不死川先生真的喜欢吃萩饼啊……”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飘荡在骤然紧绷死寂的空气里,如同点睛之笔。
“喂!姐姐!”蝴蝶忍在旁边急得直拽姐姐的袖子,想把她拉回来,但自己脸上那甜腻笑容早已绷不住,化作了一种看戏看得津津有味、幸灾乐祸的表情,同样压低了声音,但语气里的促狭和兴奋溢于言表:“反差……真大啊!好……好可爱?……” 最后那个词她憋着笑说的,但在场的人只要不聋都能听清!
可爱?!!!
这两个字无疑是在暴怒的不死川实弥头上又浇了一桶滚烫的热油!
他猛地扭头,充血的目光如同两把飞刀射向那墙角露出的两个脑袋!
那眼神凌厉得几乎能剥下她们俩一层皮!羞愤感如同海啸般彻底淹没了他!
就在这时,引发这场“萩饼风暴”的始作俑者——水谷雪烛,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捅了多么大的马蜂窝。
他脸上的“期待”瞬间凝固,蓝灰色的眼睛里飞快地掠过一丝“糟糕,玩脱了”的错愕。
但他反应极快,立刻摆出那副惯常的、带着无辜距离感的表情,声音平稳,甚至带着点刻意的严肃为自己辩解:
“欸?等等!不死川!你可别误会!我可没别的意思啊!”他语速稍快,努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有说服力,“我就是……好久……真的好久没怎么尝过甜的味道了。你知道的,伤势恢复期,很多东西都忌口,嘴里淡得很……”
他微微蹙眉,像是在努力表达一种纯粹的生理需求,“就是单纯嘴馋……想尝尝了而已!真的!不是故意提什么的!” 他特意强调了“单纯嘴馋”,试图撇清和“不死川的爱好”之间的关联。
然而,在刚刚经历了当众社死(尤其是还被蝴蝶姐妹听个正着评论为“可爱”)的不死川耳中,这番辩解无异于火上浇油!
“混——账——!!!”
回应他的,是更为狂暴的、几乎撕裂空气的怒吼!
不死川的理智在此刻被彻底烧断!他根本不想听任何解释!
他只想整死!
整死这个该死的、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还在那里装无辜的家伙!
也毁灭这该死的、充满了屈辱记忆的场地!
他无法想象以后“风柱大人喜欢吃甜腻的萩饼”这种谣言传遍鬼杀队的情形!
他猛地转身,几乎是用摔的、砸的方式,将那身价值不菲的白色羽织甩在地上,然后头也不回地、带着一股要踩塌地面的怒意,朝着训练场外大步冲去!
每一步都踏得地面咚咚作响,背影散发着浓烈得化不开的杀气和……落荒而逃的狼狈?
“不死川!你等等!”水谷雪烛见状,立刻高喊一声。
这次他语气里可没有半点玩笑的成分了,带着一点焦急。
他捡起不死川扔下的羽织,也完全忽略了墙角那两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蝴蝶姐妹,迈开步子就赶紧追了上去!
“姐姐,忍,你们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