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世小姐!”雪烛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几乎是撑着榻榻米向前倾身,“您说火之呼吸…仅次于‘起始呼吸’?那‘起始呼吸’是什么?请您…请您告诉我所有您知道的事情!无论是什么!”
香奈惠虽然同样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冲击着,但她依旧维持着冷静。
她轻轻握住雪烛微微发抖的手,给他传递了一丝力量,然后同样用带着探寻的目光望向珠世。
珠世的神情有些复杂,那是一种混合着悠长岁月带来的追忆、对过往的敬畏,以及触及禁忌边缘时难以避免的谨慎。
她微微叹息一声,眼神仿佛穿过了面前的两人,投向了遥远的时空碎片。
“那是一个…传奇。”珠世的声音低沉而舒缓,像在讲述一个被尘封已久的古老传说,“一个人类武道的巅峰,一个连鬼神都为之震颤的存在。你们如今所知晓的‘水’、‘雷’、‘炎’、‘风’、‘岩’、乃至‘花’、‘蛇’、‘兽’、‘霞’、‘音’、‘恋’,以及你水谷君的‘冰’之呼吸……”
珠世的目光一一掠过香奈惠腰间的日轮刀,最终落在雪烛因情绪激荡而紧握的拳头上。
“…这些后来演化发展的所有呼吸法流派,都源于同一个起点。那最初的源头,那超越凡尘的技艺,便被称作——『日之呼吸』。”
“日之呼吸…”雪烛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带着太阳般灼热沉重的分量,烙印进他的脑海。
这个名字本身就带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神圣与威压感。
“是的,‘日之呼吸’,也有人称之为‘起始之呼吸’。它的创立者,是战国时代,那位如同太阳般闪耀的男人——继国缘一大人。”
珠世的语气中,少有的带上了一丝发自内心的、近乎虔诚的敬意,即使提到“大人”这样的敬称也毫无勉强之意,“他是那个时代,不,可以说是整个鬼杀队历史中,空前绝后的剑士。他天生便拥有着‘全集中呼吸·常中’的能力,斑纹以及通透世界的境界,以及…如同神赐般的剑士天赋。”
“他使用的日之呼吸,据说其威力足以照亮黑夜,灼灭万物邪祟。仅仅是其呼吸法的光芒,就能轻易瓦解最强大的鬼王之血鬼术,让接近他的恶鬼在瞬间灰飞烟灭。鬼舞辻无惨,那万鬼的源头,也曾经在他面前,如同丧家之犬般自爆狼狈逃窜,若非靠着将自身分裂成无数肉块分散逃逸的‘天赋’本能,只怕在那个时代就已经彻底终结了鬼的统治。”珠世的话语虽然平静,但描绘的场景却让听者心神巨震。
香奈惠倒吸一口凉气。她作为柱,对无惨的强大心知肚明。
传说中的继国缘一,竟然拥有如此压倒性的力量?!而他所创的呼吸法,竟是所有呼吸法的源头?
“缘一大人的剑技,已经超越了凡俗的界限。日之呼吸本身,就是独一无二,无法被完美复制的传说。”
珠世继续说道,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慨叹,“他曾尝试将自己的技艺传授给兄长,以及其他鬼杀队的剑士。然而…日之呼吸的力量太过纯粹炽烈,对使用者的天赋、体质、乃至心性要求都苛刻到了极致。绝大多数的剑士根本无法承受,甚至仅仅试图模仿那呼吸律动就会给身体带来难以想象的负荷,乃至崩溃。”
“无法…承受?”雪烛感到喉咙有些发干。
“是的。正因如此,”珠世的目光再次落回雪烛身上,带着一种洞悉真相的锐利,“无法掌握日之呼吸本质的剑士们,为了追求对抗恶鬼的力量,只能另辟蹊径。”
“他们将缘一大人那灼热如烈日、纯粹似光的呼吸方式,根据自己的理解、擅长的领域、身体的承受能力和战斗风格,进行了‘降温’与‘分流’。”
“缘一大人的剑技是‘一’。是绝对的至高与本源。而这些后起的剑士们,为了抓住这份光芒的碎片,便只能从‘一’中分化出‘多’。这就是后世所有呼吸法流派的起源。”
珠世的声音在安静的诊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他们舍弃了那至高的纯粹,稀释了那灼热的能量,将其转化为更适合‘凡人’驾驭的力量——专注于水之流动与治愈的‘水之呼吸’;追求极致破坏与瞬间爆发的‘雷之呼吸’;象征焚尽邪恶的‘炎之呼吸’;体现坚韧不催的‘岩之呼吸’……将强大的力量内敛为绝对的冷静与控制。”
香奈惠深以为然地点头。
她修习的花之呼吸,也是在追求那极致的速度、技巧与瞬间杀伤力的同时,将自身的力量分散,如同千花绽放。
“所以…”雪烛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狂跳,几乎要跃出胸腔,“这些后来衍生出的呼吸法,无论多么强大,都只是…日之呼吸的‘劣化品’?”
“这么说或许过于残酷,但…事实正是如此。”珠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它们都是从本源之树上分离出的枝杈,即使开花结果,也无法等同于那撑天盖地的树干本身所能达到的高度。它们的力量上限,从根本上就被设定了。而日之呼吸…”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低沉了几分,“在继国缘一大人离世后,随着其血裔的凋零,已彻底绝迹于世。没有人能再完美重现那份如同太阳降临般的伟力。”
诊室内陷入一片死寂。窗外的虫鸣都显得格外遥远。
雪烛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和冰冷感攥紧了他。
传承断绝…最强呼吸法…已经成为神话?那父亲母亲拼死保护他的意义何在?那个蓝发鬼女所说的“火之神”与“日同源”…难道是指这个?
“那…珠世小姐,”香奈惠敏锐地捕捉到了雪烛情绪的剧烈波动,她轻轻捏了捏他的手以示安慰,然后看向珠世,问出了关键问题,“您提到的,仅次于日之呼吸的火之呼吸…它又是什么情况?它似乎不在您刚才提到的‘分流’后的呼吸法之列?而且,您之前说那个与水谷家有关的家族…使用的是火之呼吸?”
珠世的目光变得更为深邃和复杂,她似乎在脑海中搜寻着那些被漫长岁月冲刷得几乎模糊的记忆碎片,又像是在衡量某些言语的分寸。
“关于水谷家,我的确所知有限。这并非刻意的隐瞒,而是他们的存在本身在战国时代也是相对隐秘的。”
珠世组织着语言,“但是,火之呼吸…或者说,使用类似火之呼吸的剑士家族,我确实知晓。”
她看向雪烛,视线似乎穿透了他的外表,直接落在那银蓝色的发丝和眼瞳上。
“他们…非常特殊。如果说其他流派的创始者们,是将无法掌握的本源日光‘降温’后分散成了适应各自能力的河流溪水…那么他们这一族走的,是另一条更为艰难、更为险峻的道路。”珠世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们并非要‘分流’或‘稀释’那本源的‘日’之力。恰恰相反。”珠世的语调微微抬高,带着一种揭示惊天秘密的郑重,“他们…是在试图强行理解、模拟、甚至捕捉那份本源之力!他们不像其他流派那样畏惧日之呼吸的炽烈,反而……是试图将自身化作接近太阳的火焰!”
“什…什么?!”雪烛霍然抬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捕捉太阳的力量?这怎么可能?!
“是的,模仿日之呼吸。”珠世肯定了雪烛的震惊,“他们似乎深信,日之呼吸并非不可复制的神迹。他们认为那无与伦比的力量有其核心的原理和运行的轨迹。于是,他们放弃了温和的分叉道路,选择了一条近乎偏执的‘直线’——以凡人之躯,强行容纳模仿太阳核心的烈焰!这就是……他们那一族所追求的‘火之呼吸’的真相!他们所理解的太阳之力,便是这足以焚灭万物的‘火之神’之力!”
香奈惠也完全被震住了。
这种做法听起来就充满了难以想象的疯狂和危险!
那等于是要用血肉之躯去拥抱岩浆!用纸去包裹燃烧的陨石!
“可这…”雪烛感到一阵眩晕,“难道不会…自我焚毁吗?”他回想起父亲留下的只言片语中那份无奈和担忧。
“这正是问题的核心,也是我为何说这呼吸法‘恐怖’的原因所在。”珠世的语气凝重,“他们的体质似乎确实有着某种特别之处,或许就是你们称为‘稀血’的根源,使得他们的生命力异常旺盛,宛如灼热的熔炉燃料。”
“他们的精神和意志力也必须达到非人的坚韧,才能在模仿那份恐怖本源力量的过程中维持自我意识,不至于瞬间被狂乱的力量反噬成灰烬。”
珠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回忆某个令人心悸的场景:“但这种呼吸法本身,就是在燃烧生命本源!每一次施展,都是在消耗不可逆转的生命力!如同飞蛾扑火,只为追求那刹那的、接近太阳般的煌煌神威。这并非‘分流’,而是‘逆流回源’!”
“其威力,自然远在那些从本源分散出去的呼吸法之上,被视为最接近日之呼吸的存在。但其代价…也沉重到足以拖垮任何强大的剑士家族。”
诊室里只剩下三人的呼吸声。月光如水,流淌在雪烛苍白的脸上。
父亲…母亲…从未提及的真相…原来是这样吗?
那所谓的家族传承,那被火焰图腾守护的秘密,竟是这样一条残酷的自毁之路?!燃烧生命…换取片刻耀阳般的力量……
雪烛猛地站起身,踉跄了几步,胸中翻涌着酸涩、痛苦、愤怒和对那些素未谋面的先祖们的难以名状的情绪。
他捂着自己的胸口,那里仿佛真的有一股无形的、灼热的气息在躁动!
那是血脉深处的呼应吗?还是恐惧带来的幻觉?
“那么…”香奈惠扶住雪烛,看着他那痛苦挣扎的样子,心揪紧了。
她看向珠世,问出了最后一个、也可能是最直接的问题:“珠世夫人,您刚才看到水谷,才确认了他可能与此有关…难道您曾经…亲眼见过那个使用火之呼吸的家族?或者见过与他们特征相似的人?包括…那个神秘的蓝发鬼女?”
珠世沉默了。
这一次的沉默显得格外漫长。诊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月光下,珠世绝美的容颜上,那份追忆的温柔与医者的平和被一层深深的阴霾所取代。
她避开了香奈惠的直视,目光落向窗外无边的夜幕深处,仿佛在那片黑暗里看到了什么不愿触碰的景象。
“见过…”最终,她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才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又沉重如同山岳。
“不仅见过……那个家族使用火之呼吸的剑士,都有一个特点!从不吝啬自己的生命,用自己的生命,去点亮其他人…”
珠世的双手在膝上的衣袖中微微颤抖起来,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悲怆和…巨大的恐惧。
“这!雪烛...不也是这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