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散发着幽冷气息的丹药滚入喉管,并没有预想中的温润,反倒像是一块裹着刀片的万年寒冰。
甚至没等丹药滑入胃囊,“寒冰”便轰然炸开。
张玄远那张原本带着几分狠色的脸瞬间煞白,整个人像只被开水烫熟的大虾,猛地弓起身子,额角的青筋如同蚯蚓般疯狂扭动。
痛,太痛了。
这不是灵气滋养的舒爽,而是钝刀刮骨的酷刑。
那枯萎玄幽草里淤积的毒性被他强行炼化成了“药引”,此刻正像是一把把钢丝刷,在他那原本就有些淤塞的经脉里疯狂刷洗。
“呃……”
一声闷哼被他死死咬在齿缝间,口腔里泛起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
体内的灵气彻底乱了套,它们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饿狼,疯狂扑向那股外来的药力。
两股力量在狭窄的经脉通道里横冲直撞,每一次撞击都让张玄远觉得自己的骨头缝都在颤抖。
若是换做寻常修士,此刻恐怕早就慌了神,要么急着护住心脉,要么忙着引导灵气归元。
但张玄远没有。
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透着股赌徒孤注一掷的疯狂。
他甚至主动放开了对丹田的封锁,任由那股裹挟着毒性的狂暴灵气冲刷而下。
不破不立。
他这具身体的根基太差,就像一间堆满垃圾的老房子,光靠扫帚是扫不干净的,必须得放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
“给我……开!”
心中一声咆哮,张玄远猛地掐动法诀,将全身所有的灵气汇聚成一把尖刀,对着练气九层那道看似坚不可摧的屏障狠狠捅了过去。
“轰——”
耳膜深处传来一声犹如山崩般的闷响。
剧痛在这一瞬间达到了顶峰,紧接着便是如潮水般退去的虚脱感。
紧锁的眉头骤然舒展,那股肆虐的狂暴灵气仿佛被驯服的野马,瞬间化作涓涓细流,温顺地融入四肢百骸。
一种前所未有的通透感从天灵盖直冲脚底板。
洞府内的空气仿佛变得粘稠起来,无数细微的灵气光点争先恐后地钻入他的毛孔。
练气九层。
张玄远瘫坐在蒲团上,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混合着体内排出的黑色油腻杂质,将道袍浸得透湿。
他抬起手,有些迟疑地握了握拳,指节发出清脆的爆鸣声。
感知变了。
十丈外,一只蚂蚁爬过岩石的沙沙声清晰可闻;空气中,除了泥土味,他还嗅到了远处坊市里那种特有的烟火气和脂粉味。
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那弧度越来越大,最后化作无声的大笑。
二十岁,练气九层。
这在黑山这片散修扎堆的烂泥塘里或许不算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在如今已经日薄西山的张家,这就是奇迹。
翻开族谱,往前数三代,能在三十岁前摸到这个门槛的,除了那位据说死得不明不白的爷爷,再无旁人。
“废柴?”张玄远低头看着自己那双因为用力过猛而有些颤抖的手,眼底闪过一丝嘲弄,“看来这口黑锅,我是不用一直背下去了。”
他从不需要向谁证明什么,但这种实实在在握在手里的力量,让他那颗在乱世中一直悬着的心,稍微落了一点地。
“哥,你……你身上好臭。”
一声清脆的嫌弃打破了洞府内的沉寂。
青禅捂着鼻子站在角落里,一双大眼睛却亮晶晶地盯着他,像是看着什么稀罕物。
她虽然不懂修炼的关窍,但张玄远身上那股子突然变得如山岳般厚重的气息,她是感觉得到的。
张玄远回过神,有些尴尬地嗅了嗅衣袖,确实是一股陈年老垢的味道。
他没急着去洗漱,而是从怀里摸出另一只玉瓶,那是剩下的一枚幽还丹。
“去一趟百宝阁。”
张玄远的声音里少了几分之前的虚浮,多了一丝沉稳的底气。
他将玉瓶抛给青禅,“别去柜台,直接去后堂找王怜客。就说这是‘那批草’剩下的,让他看着给价。记住,别贪多,给多少拿多少,拿了就走。”
青禅接住玉瓶,小心翼翼地塞进怀里贴身的暗袋,用力拍了拍:“放心吧哥,我跑得快,谁也追不上。”
小丫头眼神里透着股机灵劲儿,转身就像只轻盈的云雀般钻出了洞府。
她不知道这丹药意味着什么,她只知道,哥哥变强了,那个压在他们头顶的阴霾似乎散开了一角。
看着青禅欢快的背影消失在洞口,张玄远脸上的那抹轻松瞬间收敛得干干净净。
他站起身,迅速掐了个除尘诀,将身上的污垢清理干净,随后从储物袋里摸出一件灰扑扑的旧斗篷披在身上,将那刚刚突破的锋芒气息尽数遮掩。
黑山没有所谓的安全区。
徐兴元和马老道既然敢把那几株毒草卖给他,就不可能不在暗处盯着。
青禅虽然机灵,但毕竟是个半大孩子,手里拿着这种烫手的灵丹,就像是抱着金砖过闹市。
“小心驶得万年船。”
张玄远低语了一句,反手扣住袖中的几张符箓,身形一晃,像是一道不起眼的灰影,悄无声息地滑出了洞府。
山风带着夜露的微凉,吹在脸上有些刺骨。
坊市的主街上依旧灯火通明,喧嚣声此起彼伏。
张玄远远远地吊在青禅身后约莫五十步的距离,借着路边摊位和行人的遮掩,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四周的阴影。
没有什么可疑的尾巴。
或许是因为之前那场“黑风狼骨头”的戏演得太好,又或许是徐兴元正忙着应付上面的查账,暂时顾不上他这只小虾米。
张玄远稍微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加快脚步跟上青禅,眼角的余光却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轮廓。
那一瞬间,他浑身的肌肉骤然绷紧,刚刚平复下去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