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四天。
林洲已经不记得,自己究竟是第几次看到日出,又送别了多少次日落。
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意义。
空间,也被无限拉长,扭曲成一条单调的直线。
油门,方向盘,路。
三点一线,构成了他世界的全部。
孤独感像跗骨之蛆,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他的神经。
有时候,他甚至会产生幻觉。
他会听到苏哲的声音在副驾驶上响起。
“洲子,快看!那边的云像不像一只烤鸡?”
“我说,你这车技可以啊,不愧是我的兄弟!”
“等咱们环游世界回来,就去开个修车厂,专门改这种越野车,怎么样?”
每当这时,林洲都会猛地一脚刹车,扭过头去。
副驾驶上,空空如也。
只有一本被翻得起了毛边的旅行清单,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那是苏哲的字迹。
上面罗列了他们曾经一起幻想过的,要去的一百个地方。
林洲拿起那本清单,用指腹轻轻摩挲着上面那一行字。
“希伯利亚——和洲子一起,开最猛的车,看最野的风景!”
眼眶,有些发酸。
他用力眨了眨眼,将那股酸涩压了回去。
兄弟,我来了。
我开着咱们炎国最猛的车,来看这片最野的风景了。
你看到了吗?
他重新将清单放好,眼神中的疲惫一扫而空。
他想起苏哲曾经说过的话。
“人这辈子,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什么孤独,什么寂寞,都是自己吓唬自己。”
“只要你不认输,它们就永远赢不了你!”
对。
不能认输。
绝对不能向孤独认输!
林洲深吸一口气,重新挂挡,踩下油门。
……
又是一天过去。
6月24日。
下午三点。
林洲的眼睛已经布满了血丝,嘴唇干裂起皮,整个人都处在一种半麻木的状态。
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在驾驶。
车窗外,平原的景色终于开始出现了变化。
地势渐渐升高,远处,开始出现连绵起伏的山脉轮廓。
乌拉尔山脉。
欧亚大陆的分界线。
这也意味着,他即将驶出广义上的希伯利亚地区。
林洲的心,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快了。
就快了。
就在这时,一块巨大的蓝色路牌,出现在了前方的路边。
上面用白熊国语和英语,写着一行大字。
【乌拉尔山脉欢迎您!】
【距离欧洲区界限:10公里】
十公里!
只剩下最后十公里!
林洲的瞳孔,在看到那行字的瞬间,骤然收缩。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狂喜,如同火山喷发,从他的胸腔深处猛然炸开!
他成功了!
他真的做到了!
“啊啊啊啊啊啊——!!!”
林洲猛地一拍方向盘,仰天发出一声压抑了太久的,近乎疯狂的咆哮!
他颤抖着手,将车载音响的音量,直接拧到了最大!
激昂的摇滚乐,瞬间炸裂了整个车厢!
“轰——!”
林洲一脚油门踩到底!
炎龙越野车的引擎发出了野兽般的怒吼,转速表指针疯狂飙升,瞬间顶到了红区!
整辆车像一支离弦的箭,朝着那象征着终点的山脉,爆射而去!
十公里!
五公里!
三公里!
最后一公里!
林洲看了一眼时速表,指针已经稳稳地指向了180km\/h!
风声在耳边呼啸,窗外的景色被拉成了一道道模糊的流光。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开车,而是在飞行!
穿越!
穿越这片曾经被认为是“人类禁区”的,一千三百万平方公里的广袤冻土!
当车头越过一道并不存在的界线,正式驶入乌拉尔山脉的范围时。
林洲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他缓缓地将车停在了路边。
引擎仍在不知疲倦地轰鸣。
音响里的摇滚乐还在嘶吼。
而他,只是趴在方向盘上,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过了许久,他才抬起头,看向车载电脑。
时间,定格在2035年6月24日,下午三点十五分。
从6月12日入境白熊国,到今天,不多不少,正好12天。
他按照原定计划,完成了这次看似不可能的挑战。
疲惫感如同潮水般用来,几乎要将他整个吞没。
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他打开地图,目光如炬,迅速锁定了下一个目标。
默思科。
距离此地,还有八百公里。
穿过默思科,他将一路向南,前往神秘的高加索地区。
旅途,还远未结束。
林洲拧上水瓶盖,正准备重新出发。
“叮——”
一声清脆的警报声,忽然在安静的车厢内响起。
林洲的动作一顿。
他看向中控屏幕。
只见一个黄色的警示灯,正在不停地闪烁。
是胎压监测装置!
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四个轮胎的实时胎压数据。
左前轮:2.4bar。
右前轮:2.4bar。
左后轮:2.3bar。
而右后轮的数据,却是刺眼的红色。
1.4bar!
正常的小型SUV胎压,应该在2.3到2.5bar之间。
1.4bar,这已经是严重亏气了!
林洲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刚刚还因为成功穿越希伯利亚而升起的万丈豪情,顷刻间被一盆冷水浇得干干净净。
他非常清楚,胎压异常,尤其是在高速行驶中,意味着什么。
爆胎!
一旦发生爆胎,尤其是在后轮,车辆会瞬间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他刚才,可是用180公里的时速在狂飙啊!
一阵后怕,让林洲的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幸好这辆常安SUV的质量过硬,也幸好胎压监测系统及时发出了警报。
否则……
他不敢再想下去。
林洲立刻熄火,拉上手刹,推门下车。
他快步走到车尾,蹲下身子。
不需要用手按,肉眼就能明显看出,右后方的轮胎,比其他三个要瘪下去一圈。
轮胎胎齿接触地面的数量,明显增多,整个轮胎的下半部分都呈现出一种被压扁的形态。
确认了,就是胎压不足。
麻烦了。
林洲眉头紧锁。
这种事情,他自己处理不了。
随车工具里虽然有简易的补胎套装,但那只能应应急,根本无法保证长途高速行驶的安全。
必须找专业的修理厂,进行检查和修补,或者直接更换轮胎。
可这里……
林洲站起身,环顾四周。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一条孤零零的公路,蜿蜒着伸向远方的山脉。
这鬼地方,哪来的修理厂?
就在他感到一阵绝望时,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了远处山脚下的一个不起眼的小房子。
那是一座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破旧平房,孤零零地矗立在路边。
房子门口,歪歪扭扭地竖着一块木牌。
因为距离太远,林洲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
他抱着一丝希望,回到车上,重新启动车辆,朝着那座平房缓缓驶去。
随着距离拉近,木牌上的字迹也渐渐清晰起来。
是一行用油漆手写的白熊国文字。
“АВtocepВnc”
汽车维修。
这里,竟然真的有一家修理厂!
林洲心中一喜,连忙将车开了过去,停在了平房门口。
他打量着这家所谓的“修理厂”。
说是修理厂,其实就是个破败的院子,连个像样的招牌都没有。
院子里堆满了各种废旧的汽车零件,到处都是油污。
这……靠谱吗?
林洲的心里,不禁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的时候,平房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一个身材高大,满脸白胡子的白熊国老大爷,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满是油污的蓝色工装,手里还拎着一个巨大的扳手,看起来至少有七八十岁了。
老大爷眯着浑浊的眼睛,先是看了一眼林洲。
然后目光落在了他那辆常安SUV上。
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林洲更怀疑了。
就这老大爷,这破地方,能修好自己的车?
别到时候没修好,反而给弄坏了。
可眼下,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为了节省开支,也为了尽快解决问题,他决定赌一把。
林洲深吸一口气,走下车,指了指自己的右后轮胎,然后跟老大爷说明了情况。
老大爷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车旁。
他弯下腰,用那双布满老茧和油污的手,在轮胎上仔细地摸索着,敲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