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聋老太太那间虽然收拾得还算利落、点着盏昏暗煤油灯,却依旧弥漫着一股陈腐老人气息和淡淡香火味的屋子,
只见老太太正端坐在炕上,背后靠着摞起的被子,手里慢悠悠地捻着一串油光发亮的佛珠,
眼皮耷拉着,一副老僧入定、与世无争的模样。易中海果然没在,估计是没脸来直面林动的锋芒,
或者是不敢来承受那最后的审判。林动也没客气,更没等对方让座,
直接拉过靠墙放着的一张磨得发亮的榆木凳子,大马金刀地坐下,腰杆挺得笔直,
与老太太那佝偻的身形形成鲜明对比。他开门见山,语气带着点恰到好处的、
因“酒意”而产生的不耐烦,直接撕破了那层虚伪的客套:“老太太,天色不早了,
有啥紧要事,就直说吧。今儿陪老战友喝了不少,头晕得很,站不住,也熬不了夜。”
聋老太太抬起沉重的眼皮,浑浊得如同蒙了一层灰翳的老眼,像两把钝刀子,缓缓地、仔细地在林动年轻却棱角分明、带着凛然之气的脸上刮过,
试图挤出一丝符合她年纪和身份的、慈祥宽容的笑意,但那笑容僵硬而勉强,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虚情假意:
“动小子回来啦……听你易大妈说,今儿个出去会朋友了?年轻人,交际广是好事,多认识些人, 路子也宽些。”
她刻意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然后开始打她那套演练了无数遍的感情牌,声音沙哑迟缓,带着老年人特有的黏腻感:
“动子啊……这么晚叫你过来,还是为……为你易大叔那档子糊涂事……你看,咱们都是一个院里住着几十年的老邻居了,
老街旧坊的,低头不见抬头见。中海那个人吧,性子是轴了点,有时候爱算计,可心眼……本质上不算太坏……
可能就是一时猪油蒙了心,办了错事……你看,这事……能不能……再商量商量?万事好商量嘛……
有啥条件,你尽管提,只要我们老两口还能动弹,能办到的,绝无二话……”
林动从鼻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充满嘲讽意味的嗤笑,直接打断了她那套苍白无力、自欺欺人的说辞,
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鹰隼,如同两把淬了冰的匕首,直直刺向老太太试图躲闪的眼睛:
“商量?老太太,您觉得,事到如今,咱们之间,还有商量的余地吗?我跟您,没什么条件好提。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没必要!”
他身体微微前倾,虽然坐着,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居高临下的压迫感,一字一顿,声音不高,
却每个字都像冰雹砸在瓦片上,清晰、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要的,很简单,就一样!
您让易中海,给我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原原本本地解释解释!十年前,我爹林卫国,在轧钢厂因公牺牲后,
厂里按照规定发下来的那笔抚恤金、丧葬费,还有那个顶顶要紧的、能养活一家老小的三级钳工工位!
是怎么在没经过我妈这个未亡人、我妹妹这个直系亲属,我们林家任何一个人点头同意、签字画押的情况下,
就让他易中海,以所谓‘代领’的名义,给私自‘处理’没了的?!这钱,去了哪儿?这工位,又落到了谁的手里?!
我要一个真相!一个水落石出的真相!”这番话,如同一声毫无征兆的炸雷,带着雷霆万钧之力,
直接在聋老太太耳边轰然炸响!她捻着佛珠的、枯瘦如鸡爪的手指猛地一抖,那串油亮的念珠差点脱手掉落!
她脸上那强装出来的、摇摇欲坠的慈祥假面瞬间碎裂,剥落,露出底下难看至极、甚至带着一丝惊恐的铁青色!
她千算万算,没想到林动如此不留情面,不绕任何弯子,直接掀开了最血淋淋、最要命的老底!这是要一剑封喉!
见感情牌彻底失效,聋老太太眼神一厉,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狠戾和焦躁,她迅速转变策略,试图利诱,
声音也陡然冷硬了下来,带着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林动!你年纪轻,火气旺,我理解!
可你把中海往死里整,送进去吃牢饭,你能得到什么实实在在的好处?一分钱也落不着!两败俱伤!何必呢?
还不如……让他把这些年攒下的家底,都掏出来,赔给你们家!算是对你爹的补偿!你们得了实惠,生活能改善,
他也得了教训,以后夹着尾巴做人!这事,咱们就在大院内部了结,算过去了,怎么样?对大家都好!”
“实惠?教训?内部了结?”林动像是听到了全天下最荒谬、最可笑的谎言,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老太太,您是真把我林动当成没见过世面、几块糖就能哄住的三岁小孩糊弄呢?还是您自己老糊涂了,活在自己编的戏文里?”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彻底将蜷缩在炕上的聋老太太笼罩其中,
语气斩钉截铁,带着战场上特有的杀伐果断:“今天我放他一马,让他赔点钱了事?然后呢?
等着你们暗中缓过这口气,舔舐伤口,积蓄力量,再憋着更阴毒的坏水,找机会报复我们孤儿寡母?
斩草不除根,冬风吹又生!放虎归山,后患无穷!这道理,我林动在战场上,用战友的血和敌人的命,看得太多,学得太透了!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和家人的残忍!”聋老太太被林动这番连消带打、步步紧逼、毫不留情的话顶得胸口发闷,
一阵剧烈的咳嗽猛地呛住了她,她佝偻着身子,咳得脸色由青转红,又由红变白,仿佛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
她活这么大岁数,在四合院里说一不二、被众人捧着敬着惯了,何曾受过一个小辈如此赤裸裸、毫不留情的威胁和质问?
这简直是把她几十年积攒下来的老脸,按在地上摩擦!她强压着喉咙里的腥甜和滔天的怒火,枯瘦的手死死抓住炕沿,
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还试图做最后的、徒劳的挣扎和威胁,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色厉内荏:
“林动!你……你莫要欺人太甚!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把事情做得太绝,对谁都没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