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的第一节课是国语。
教室里的窗帘被风轻轻吹了一下,阳光透进来,在黑板上落出几块明暗交错的影子。
老师站在讲台上念着讲义,声音不大,但咬字清晰。
前排有同学在奋笔疾书,偶尔翻书页的声音轻响一下,又很快归于安静。
时昭靠在座位上,手里握着笔,眼睛看着黑板的方向,却完全没看进去,甚至饶有兴致地观察观察了切原微卷的发梢。
笔尖在纸角画出一排歪歪扭扭的格子,又被他慢慢涂黑,一行一行,重复到纸都快被戳破。
不是没睡醒,也不是困,就是有点……钝。
脑子里像塞了一层雾,思维卡着不上来,眼前的字一闪一闪地飘,什么也抓不住。
他叹了口气,翻书的动作慢了半拍,连带着肩膀都有点懒懒的下垂。
他不对劲儿。
时昭知道,但没办法。
浑浑噩噩地上着课,说不上困,却也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
整整一上午,几乎都是神游着撑过来的。
中午的阳光透过走廊,教室里一角亮得发白。
时昭拿着便当走到窗边,坐下,掀开盖子,看了两眼,又盖了回去。
不太饿,也说不上饱,他拧开水瓶喝了几口,靠着椅背歇了一会儿,才又重新打开便当盒。
刚夹起一块鸡蛋,面前一张脸就探了过来,同时也响起了一个声音,“你上午是不是没怎么说话?”
是切原。
他抱着自己的便当放在了时昭的桌子上,反过来坐下,和时昭面对面着,一边拆筷子一边盯着他看,“你脸色不太对。”
“可能是有点。”
时昭语气平静,摇了摇头,“可能起太早了。”
“早起?”
听到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的切原手上动作都停了,震惊得嘴都张成了个“o”,明明前段时间他俩还天天在楼梯间苦哈哈相遇,堪称难兄难弟。
握紧了手里的筷子,切原还是压不住自己的好奇,“早起干嘛?”
“跑了两圈。”
“你都能早起去跑步了?”
切原显然更惊讶了,“不是你昨天还……”
“嗯。”
时昭打断了切原的话,声音很轻,“状态不太好。”
切原皱了下眉,还想说什么,终究还是闭了嘴。
两人就这么对坐了一会儿,只剩下饭盒碰筷子的声音。
等到午休时间过了一半,时昭终于吃完最后一口,动作不快,把便当收好放进书包侧袋。
头还是有点沉,膝盖也微微发紧。
没有明确的痛,也没有真正“哪里出了问题”。
但他就是知道,今天不是个状态太好的日子。
而且明显到……
没有那么敏感的切原都察觉到的程度了。
下午,对时昭来说更糟糕的情况也出现了。
整个下午,乌云都是一点一点堆上来的。
最开始只是远处天边浮着几缕灰气,等到放学,比赛一场一场的进行,等到第四场比赛结束,整个操场边的天已经沉了半个色号,云压得很低,风也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是不是快下雨了?”
切原仰头看了眼,挠了挠头发,“这天气……”
没有人接他的话。
场地另一边,真田和仁王刚结束比赛,柳正站在板子前记分。
裁判台上有人交接对阵表,而球场边,站在即将上场的丸井正甩着手腕,嘴里嚼着最后一口泡泡糖。
时昭站在另一边,拉开拍套,动作轻得像是梦游。
他其实没想太多。
只是当风一停、空气一闷,他的注意力就不可避免地从眼前的比赛、规则、策略……滑到了别的地方。
是一种让他隐隐有些窒息的感觉。
是空气静得太久以后,雷要落下来的那种错觉。
他不喜欢这个天气。
第五场比赛,云压得已经很低了。
裁判报出名字的时候,风正好停了。
球场四周的树叶一动不动,连观众席上窃窃私语都比平时少了几分。
站在发球线后的时昭没说话,只是慢慢抬起头,看了眼灰得发沉的天空。
耳边安静得发闷。
空气像是被厚重的湿气裹住,隐隐透着静电前的那种燥感。
快点打完吧。
他没说出口,只是站稳,抛球,发球。
球速不快,却落点刁钻。
对面丸井才准备跨步,球就擦着边线飞了过去。
“15-0,发球得分。”
第二球、第三球……每一球都没有多余的准备时间,球速也越来越高。
每一个动作衔接都快到了极致。
时昭不是在逼对方,而是在逼自己。
他的动作快得像是被什么东西驱赶着,连脚步也踩得异常精准。
越蹦越紧。
丸井明显有些跟不上节奏,他不是打不过,但上来就被压的几乎透不上气。
平时还会温和笑笑的后辈,今天站在那儿没有任何表情。
“你今天怎么……”
他试图开口,却在下一球被打断。
每一球都带着可怕的控制力,和让他极其难受的旋转。
比赛的时间比以往短了很多。
比分被迅速拉开,最终停在“6:2”。
哨声响起时,风突然又卷了起来,像是有远处的云正往这边压来。
丸井站在原地,额前刘海乱了,被刚才那阵突如其来的节奏打得还有点懵。
时昭收起拍子,走到网前看着前辈的他声音很轻,“抱歉,丸井前辈。”
“我今天控制得不太好。”
丸井愣了一下,随即耸了耸肩,“不用道歉啦,是我没打过你。”
他咬着最后一点泡泡糖,转头看了眼天色,又像是随口一问:“待会儿你要去吃小蛋糕吗?”
嗯???
时昭怔了一下,脚步一顿,像没反应过来这个问题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时刻。
可下一秒,身后就冲来一个声音,“看不见!看不见!你什么都看不见!”
切原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冲劲,一边喊着一边猛地把毛巾往时昭头上一盖,动作快得连丸井都愣了愣。
“切原你——”
“你什么都没听见!”
他把毛巾盖得更严实了,“也什么都没看见!”
时昭一时没反应过来,被迫低头任他胡来,余光却捕捉到不远处的天,一道白光划过云层。
下一秒,雷声轰然落下。
雷声砸下来的那一刻,毛巾正好挡住了时昭的眼睛。
他没再动,也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