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音部的部活结束得早,再加上几句和网球部成员简单的沟通,也没花太多时间。
天色才刚刚开始泛暗。
时昭习惯徒步回家,许年也没多问,两人就这么并肩往时昭家的方向走。
迈开腿走出校门之后,两个人习惯性地都慢了下来。
还记得那天他们初次遇到的地方,时昭偏过头问道,“你从东京过来的吗?”
“嗯,从学校。”
“冰帝。”
冰帝?
该说不说,得亏周日跟母亲一块儿去东京的路上,被科普过一次。
印象里那天母亲说了不少学校名字,有一搭没一搭地念出来,虽然没有记全,但“贵族校”这几个字,他还是有点印象的。
再次抬起头的时昭开口问道,“是那个贵族学校吗?”
“嗯。”
许年答得很冷静,只是下一秒脸上就带上了笑,“托家里的福,吃穿不愁那种。”
???
许年的笑其实很淡,却透着真心的轻快,看得出来是真心情不错,但时昭的脚下不自觉就顿了顿。
他记忆中的许年,上辈子家庭条件就不错。
但父母是资深的网球迷,控制欲极强,几乎把他当作实现梦想的工具推着走,一路都很严苛专制。
从出生起就被按网球职业选手的道路去培养了。
那样的家庭出来的许年,是不会因为这一世的家庭有钱就这么高兴的,时昭几乎是瞬间就开了口,“和之前的……他们不一样了?”
许年都没有犹豫的,脸上笑都没下去,“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这句话里没带怨,也没带苦,只是脸上的笑淡了一些,平静了很多。
但正因为如此,时昭才觉得他不是释怀,可能也不用释怀,只是彻底从那种控制中抽离出来了。
就像命运捏碎重组,把人放进一个更温柔的世界里。
停下脚步看着许年,时昭也只是笑了笑,“好事。”
“那你呢?”
跟着停下的许年也侧过了头,和时昭差不多高的他可以直接看到他眼底的情绪,“我曾经的难兄难弟,在这里过得怎么样?”
“我也一样。”
他因为少给了那对夫妻一点钱,被骗出去打断了手腕也不是什么秘密,至少队里的人和教练都知道,时昭也没那时候那样应激了。
时昭回答的很快,“他们很爱我。”
“这不都很好吗?”
听到这儿,许年的语气都变得轻快了,再次迈开腿的他开口就感慨道,“老天爷还是厚爱了我们一次的。”
厚爱吗?
仰头看了眼天空的时昭也这么觉得。
“队长。”
“你现在是住在神奈川吗?”
“对。”
许年听完,话语间也是微妙地一顿,“我们……居然从来没碰到过。”
他这会儿的语气里带着点纳闷,“离得也不算远,我之前还来这附近溜达过好几回。”
“你溜达没用。”
听着身边小伙伴的嘀嘀咕咕,时昭笑了下,摇摇头,“我前段时间才来的。”
“之前一直跟着我爸妈,还在中国生活。”
“中国?”
听到这儿,许年像是被哪根神经拨了一下,忽地停下了脚步。
他站在时昭身边抬头看着他,眼神亮了一下,“你也没变?”
“嗯。”
先应了一声的时昭反应过来了,转过身就是两个问题,“许年,你穿过来很久了吗?”
“也还是这个名字吗?”
“对。”
点着头的许年下一秒就大声喊了一句,“时昭。”
???
看着落在电线上的麻雀都被惊飞了,被喊得头皮发毛的时昭愣了好几秒,才点了点头,“嗯。”
“重新认识一下。”
等的就是这个反应,许年歪了歪头,也朝时昭伸出了手,“我是新一个世界的许年。”
“新一个世界的时昭。”
握住了面前的这只手,时昭只感觉一切都更真实了一些。
这辈子,其实他生活的还不错。
不是吗?
时昭只是问着自己。
还没等他问出点答案来,一声“队长”就又出现了,而且身边这人停下了脚步的样子。
他下意识偏头,就见许年视线往一侧挑了挑。
顺着那方向望过去,是街角拐弯处一块被划分出来的区域。
旁边围栏内,正好是一块露天街头网球场。
场地不大,但干净明亮,地面都感觉亮的惊人,没有被一个个网球砸下后积年累月下来的痕迹。
人不少,但想对打的话,一个位置还是明显空出来的了。
“这不来一球,有点过分吧?”
许年一挑眉,语气带笑。
时昭没接话,只是看着球场,轻声开口,“你还打球?”
“队长?”
时昭的语气很平静,但对许年来说这句话的信息量就很大,甚至让他停下了本来往里探的动作。
他直直看着身边的人,眼里那一瞬间明明白白地闪过了情绪,一种藏不住的震惊。
“队长,你不会是……”
他说到一半,却像被什么哽住,声音低了下去,“真的,一点都没再打了?”
时昭没有立刻回答。
风在这一瞬间吹过街边白色栏杆,落叶被卷起,又落下,像无声的停顿。
直到许年再一次低声确认,“你心里有答案了,不是吗?”
摊了摊手的时昭看到他的眼神,还是有些不忍。
选择诚实地再补上了两句,“我偶尔摸下球拍,打一两个球,直到前段时间来了神奈川,碰的多了一些。”
“之前一直在逃。”
“我以为你也会是……”
“逃不了的。”
许年低声说着,像是在回答时昭停顿在那儿没说出来的问题,又像是在告诉自己。
“我本来也想躲的。”
“上辈子那个家,太累了。连喘口气都要掐表,打球不是喜欢,是上面安排好的任务。”
“我父母爱网球超过于爱我,我像是机器。”
“可我现在这个家……”
他说着说着,抬起眼,“他们真的只是希望我过得高兴。”
时昭看着他,一言不发。
“所以我试着再拿起球拍。”
“我发现其实自己选了,我也还是有点喜欢网球的。”
许年的声音轻了些,“我现在进了冰帝网球部,替补,也是我自己想去的。”
替补?
时昭也有些惊讶,抬眸就撞上了许年的眼睛,“不是我不能进正选,我不想。”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我不会再把网球当人生目标和唯一追求了,但它可以是爱好。”
“所以我打,但不打比赛。”
“那就好。”
时昭低声应了一句,由衷为许年感到高兴。
许年站在他身侧,却忽然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但你不一样。”
语气不重,却说得笃定。
“你上辈子受的伤,不只是身体的。”
他说得很慢,像是确认又像是剖白,“你是那个在赛后明明疼到连拍子都握不住,还会坐着不吭声回看全场录像的人。”
“那时候,我就知道,你是真的喜欢网球。”
“你比所有人坚持的都久,都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