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城的青铜巨门在呻吟,坚不可摧的壁垒上,裂纹如蛛网般蔓延。天空,被一只巨大的金色印记所笼罩,那是由最纯粹的阴阳术力凝聚而成的煌煌天威,携带着焚尽万物的炽热与碾压众生的意志,缓缓压下。
城墙之上,所有的墨家弟子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窒息。那是源于生命本能的战栗,是在神明之怒面前,凡人蝼蚁般的无力。高渐离的“水寒”剑气早已被蒸发,雪女的“凌波飞燕”在触及那金光的瞬间便消弭于无形。即便是机关城最坚固的防御枢纽,此刻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
就在这时,在那金色印记投下的巨大阴影正中心,一道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了。
他站在城墙的最外沿,站在那片即将被神威彻底净化的大地之上。一身朴素的布衣,任由高天之上的罡风吹拂,衣袂飘飘,宛若即将乘风而去的谪仙。
城上城下,无论是精疲力竭的墨家众人,还是蓄势待发的秦国锐士,所有人的动作都在这一刻凝固了。目光汇聚,愕然、不解、震撼,种种情绪交织在那一张张仰望的面孔上。
那人是谁?他何时出现在那里的?
“是……是他?”班大师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林先生!”高渐离失声喊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无法理解的惊骇。
城楼的救护处,端木蓉那双总是清冷如泉水的眼眸,此刻也骤然收缩。她看见了,那个每日只是在角落里安静站桩,气息平淡得如同山间顽石的男人,此刻正独自一人,面对着那足以毁灭整座机关城的恐怖力量。她的心猛地一紧,指尖下意识地扣住了腰间的银针。他想做什么?以血肉之躯,去对抗那非人之力吗?这已非医理所能解释,而是纯粹的疯狂。
不远处,浑身浴血的大铁锤拄着他那巨大的铁锤,铜铃般的双眼瞪得滚圆。他曾多次向林玄挑战,却总被对方以一种“不动如山”的意境轻易化解。他知道林玄很强,是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强。但眼前这一幕,却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那不是武功,那是天罚!他要去对抗天罚?
天空中,金色三足乌的图腾之后,那双俯瞰众生的凤眸也微微一凝。东君焱妃注意到了那个渺小的身影。在她的印记之下,万物皆应俯首,可那个男人,却站得笔直,平静地仰望着她,那双眼眸深邃如夜空,无悲无喜,仿佛眼前毁天灭地的景象,不过是拂面而来的微风。
一丝微不可察的诧异,在她心头一闪而逝。有趣的凡人。
林玄没有理会周遭所有的目光。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头顶那片缓缓压下的金色苍穹。他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规则与力量,那是借用天地之威,以精神烙印撬动的“术”,宏大、浩瀚,却也无根。
而他的“道”,源于自身。
他没有拔剑,甚至没有摆出任何繁复的架势。他只是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拳。
这个动作很慢,慢到每个人都能看清他五指并拢、收紧的全过程。随着他拳头的握紧,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场以他为中心弥散开来。周遭狂暴的气流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抚平,连空气中灼热的尘埃都似乎静止了。
他将自己全部的精、气、神,毫无保留地灌注于这一拳之中。
近代国术千锤百炼的体魄是熔炉,射雕世界登峰造极的内力是薪柴,古龙世界磨砺出的不屈意志是那点燃一切的火种。所有的一切,都在此刻汇聚,升华,最终凝结成那一道纯粹、凝练、贯穿了他所有过往的——“武道真意”。
他的拳头之上,没有光,没有炎,没有任何华丽的异象。它看起来仍旧是血肉之躯,却又给人一种错觉,仿佛那不是一只拳头,而是一柄足以开天辟地的神斧,是一颗能够撞碎星辰的陨石,是一个不容置疑的、绝对的“理”。
面对从天而降的神威,林玄以凡人之拳,悍然迎上。
那一刻,奇异的景象发生了。
林玄的拳头上没有光芒,没有声响,甚至没有带起一丝风。与那遮天蔽日的金色咒印相比,他的拳头显得如此渺小,如此平凡,仿佛只是一个凡人无力地向神明挥出的抗议。
然而,在场的所有高手,无论是城墙上心神紧绷的盖聂,还是立于三足金乌之上、俯瞰众生的焱妃,心中都骤然一凛。他们的感官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所攫取,仿佛整个世界的认知都在那一瞬间被颠覆。
在那只朴实无华的拳头中,他们感受到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恐怖力量。那不是内力,不是真气,更不是阴阳家所借用的天地元气。那是一种极致纯粹的“意”,一种凝练到仿佛化为实质的意志。它不向外界索取分毫,也无意改变周遭的一切。它只是存在着,宣告着自身的存在。
我自存在,万法不侵。
这是一种绝对的意志,一种源于生命本源,历经无数磨砺后,升华而出的终极自我。
高空之上,焱妃精致的面具下,眉头微蹙。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那“六魂恐咒”之间的联系,竟在那只拳头出现时,产生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滞涩。仿佛天地间出现了一个不应存在的“奇点”,扰乱了她所驾驭的法则。
林玄动了。他一拳挥出,动作朴实无华,没有精妙的招式变化,没有繁复的劲力流转,只是最简单,最直接的一记直拳。仿佛一个初学武的少年,在练习着最基础的动作。
就是这样一拳,迎向了那燃烧着金色烈焰、足以将整座机关城核心化为灰烬的阴阳咒印。
拳与印,悍然相撞。
预想中惊天动地的爆炸并未发生。甚至连一丝声响都未曾传出。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下了暂停。整个战场陷入了一片死寂,唯有那拳与印接触的一点,成为了整个天地的中心。
紧接着,令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一幕上演了。
咒印上那些霸道绝伦、仿佛能焚尽万物的金色火焰,在接触到林玄拳锋的刹那,如同遇到了世间最极致的克星。它们没有爆裂,没有飞散,而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散、湮灭。就好像阳春白雪遇到了烈日,冰消瓦解得无声无息,不留半点痕迹。
火焰的熄灭只是开始。构成那巨大咒印的,是无数繁复玄奥的能量结构,是阴阳家对于天地法则的理解与运用。但在那纯粹的拳意面前,这些精密的“术”之造物,像是沙滩上用沙子堆砌的城堡,被一只无情的大手从最基础的层面直接抹去。
构成咒印的能量结构,被瓦解了。不是被击碎,不是被冲散,而是从根本上被否定了其存在的合理性。那些流转的符文瞬间变得暗淡、僵硬,随后如尘埃般簌簌落下,在半空中便化作了虚无。
不过短短一息之间,那毁天灭地般的煌煌咒印,便在这只看似平平无奇的拳头下,彻底烟消云散。
天空恢复了原有的灰蓝色,仿佛刚才那神罚般的一幕从未出现过。唯有空气中残留的灼热,和每个人心中那无法平息的惊涛骇浪,证明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林玄缓缓收回拳头,依旧静静地立在城头,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整个战场,鸦雀无声。
在那高天之上,东君焱妃的面纱下,一双凤眸首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她望向那个立于城墙之上的身影,仿佛在看一个从世界根源处走出的,不应存在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