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透过翠竹的缝隙,洒下斑驳的银霜。
叶玲珑走在前面,青色布裙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像一朵即将融入夜色的梦幻花朵。她的脚步很轻,几乎听不见声音,只有那若有若无的、独特的香气,在清冷的竹林空气中悄然弥漫。
“就在前面,”她的声音也像这夜色一般,带着一丝缥缈的凉意,“李探花托人传信,说是在此地等你。他说,这里清静,没人打扰。”
林玄跟在她身后三步之遥,目光沉静如渊。他对李寻欢怀有极大的敬意,那不仅仅是对一位武学大家的敬仰,更是对一种纯粹意志的共鸣。因此,尽管这深夜竹林的邀约有些突兀,他还是来了。
竹林越来越密,四周的蝉鸣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寂静。风吹过竹叶,发出的“沙沙”声,也仿佛变了调子,像是无数人在低声耳语。
林玄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他那经过千锤百炼的武者直觉,在这一刻发出了尖锐的警报。空气中没有杀气,没有敌人潜伏的迹象,真气在体内流转,也未曾感应到任何威胁。但这正是最不寻常的地方——这片竹林,安静得像一个坟墓。
“叶姑娘,”他开口,声音低沉,“这里有些不对。”
走在前面的叶玲珑身形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头。她的声音里似乎多了一丝挣扎:“……什么不对?”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林玄眼前的景象骤然扭曲。那原本清冷的月光,刹那间被染上了一层血色,翠绿的竹子仿佛活了过来,化作无数扭动的狰狞巨蟒,向他缠绕而来。
幻境!
林玄心中一凛,瞬间明白了。这不是普通的阵法,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精神的诡异力量。他凝神聚气,试图以自身雄浑的内力破开虚妄,然而,周围的景象却变得更加真实。
血光散去,竹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烽火连天的襄阳城墙。
震天的喊杀声灌入耳中,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与焦臭。他看到了一个熟悉而伟岸的身影,那人手持玄铁重剑,站在城头,一双虎目中满是血丝与悲愤。
“郭靖!”他下意识地喊道。
城头上的郭靖猛然回头,看到他,眼神中却没有丝毫喜悦,反而充满了彻骨的失望与愤怒。“林玄!”郭靖的声音嘶哑,如同受伤的雄狮在咆哮,“襄阳城破在即,万千百姓惨遭屠戮,你空有一身神功,却躲在何处?!”
旁边,黄蓉脸上沾着血污,原本灵动的双眸此刻只剩下冰冷的质问:“你的侠义之心呢?难道你的武功,只是为了让你自己逍遥世外吗?我们都看错了你!”
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林玄的心口。他们的指责,比世间任何刀剑都要锋利,瞬间剖开了他的武道之心,让他看到自己内心深处那一丝因追求力量而可能产生的动摇。
“不……不是这样的!”他想要解释,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声音。
眼前的景象再次破碎。襄阳的火焰还未熄灭,他已经身处一片黑暗的虚空。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从丹田处爆发,瞬间席卷全身。
他惊骇地“看”到,自己体内那如江河般奔腾的真气,此刻竟化作了焚尽万物的地心熔岩,疯狂地灼烧着他的经脉。每一寸经络都在寸寸断裂,化为焦炭。而他引以为傲的降龙十八掌掌意,则化作了十八条狰狞的恶龙,在他体内横冲直撞,撕咬着他的五脏六腑。
武功反噬!
这是任何一个武者最深沉的恐惧。自己赖以生存、用以守护信念的力量,变成了毁灭自己的根源。那撕心裂肺的痛苦是如此真实,让他几乎分不清这究竟是幻觉还是现实。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额头上冷汗如注,牙关紧咬,鲜血从嘴角渗出。
“你的力量,不过是空中楼阁。”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
林玄艰难地抬起头,看到了一身白衣、孤高如雪的西门吹雪。那张俊美而毫无表情的脸上,双眸里满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你所谓的精、气、神,所谓的刚猛无俦,都只是蛮力罢了。”幻境中的西门吹雪缓缓举起手中的剑,剑锋直指林玄的眉心,“没有‘诚’,没有‘魂’,你的拳,永远都只是死物。”
“死物……死物……死物……”
这两个字如同魔咒,在他脑海中无限回响,与郭靖的指责、经脉寸断的剧痛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张巨大的网,要将他的精神彻底拖入深渊。
他一直以来的信念,他从射雕世界带来的骄傲,他在这片江湖中苦苦求索的目标……在这一刻,似乎都变成了一个笑话。郭靖黄蓉否定了他的“侠”,武功反噬否定了他的“力”,而西门吹雪,则否定了他追求的“道”。
他的武道根基,似乎正在从根本上被一寸寸地瓦解。四周的黑暗仿佛有了生命,争先恐后地从那道裂痕中涌入,要将他彻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