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千仞瘫坐在地,面如死灰。他那双足以开碑裂石的铁掌,此刻正无力地垂在身侧,微微颤抖。败了,败得如此彻底,如此匪夷所思。对方甚至没有用上那种石破天惊的掌力,仅仅是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拳理,便将他引以为傲的铁掌功层层瓦解。他的招式、他的内力、他数十年的苦功,在林玄那看似平淡无奇的拳架面前,都成了笑话。
更让他心神俱裂的,是林玄最后收手时那句话:“你的掌法够刚,心却太怯。冒名之举,已让你失了武者最根本的精诚。这铁掌,终究是外强中干。”
一语中的,字字诛心。他一生最大的秘密和心魔,竟被这个年轻人一眼看穿。那股支撑他苦练至今的傲气与野心,瞬间崩塌。武道之心,已然出现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痕,眼神中的光芒彻底熄灭,再难有寸进。
林玄静立一旁,山风吹拂着他的青衫,神情淡漠。他来此,只为印证武道中“刚猛”的一环,而非为了杀人。裘千仞的铁掌功确有独到之处,但在他看来,那是一种缺乏内涵的刚,一种执着于破坏力的蛮勇。
“武道之争,非生死之搏,而是本心之证。”林玄淡淡地说道,“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不再看那失魂落魄的裘千仞一眼,转身向着山林深处走去。裘千仞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唯有满心的苦涩与绝望,如同这山间的寒雾,将他彻底淹没。
林玄并未急于下山,他的神意高度集中,感知力如水银泻地般铺开。与裘千仞一战,让他对“刚猛”有了直观的体验,但他总觉得,这铁掌山中,似乎还隐藏着某种更本源的东西。那是一种奇特的“金锐之气”,在他与裘千仞交手时,便隐隐有所感应。它并非源自裘千仞的功力,而是弥散于整座山脉的脉络之中,仿佛空气中悬浮着亿万根无形的钢针,刺人肌肤。
这股气息并非杀气,而是一种纯粹的、直指本源的“锐”,一种无坚不摧的意念。
他循着这股感觉,在山中穿行。他的步伐不快,却异常稳定,每一步都仿佛经过了精确的计算。凭借着现代地理学的知识,他判断着山体的走向和岩层的结构,同时以国术“听劲”的法门,感知着大地深处最细微的震动。
最终,他停在了一道巨大的瀑布之前。水龙从几十丈高的悬崖上怒吼着倾泻而下,砸在深潭中,激起漫天水雾,声如雷鸣。寻常人在此,只会被这壮丽的自然之威所慑,但林玄却闭上了眼睛。
在那震耳欲聋的轰鸣中,他屏蔽了所有杂音,神意凝聚一线,穿透了那道厚重的水幕。就是这里,那股金锐之气,在瀑布之后最为浓郁。
他深吸一口气,身形一晃,如一片落叶般飘向瀑布。内力在体表形成一层薄薄的气膜,将咆哮的水流隔开。穿过冰冷的水幕,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幽深、隐秘的山洞,赫然出现在眼前。
洞中干燥异常,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金属与硝石混合的味道。林玄缓步而入,洞壁上镶嵌着一些不知名的发光矿石,散发着幽幽的绿光,将洞内的一切照亮。
这里,竟是一处早已废弃的铸兵工坊。
巨大的风箱早已腐朽,高耸的熔炉冰冷死寂,锻造台上散落着生锈的铁锤和铁钳。地上、角落里,随处可见冶炼失败的兵器胚胎和残次品,断剑、裂刀、变形的枪头……这里仿佛是一座兵器的坟场,无声地诉说着一个不为人知的野心与败亡。
林玄没有理会这些凡铁,他的目光,被工坊最深处的那股气息所吸引。那股金锐之气,源头就在那里。
他穿过狼藉的工坊,来到一处独立的石室前。石室中央,静静地躺着一块约莫人头大小的石头。
它通体漆黑,表面凹凸不平,没有任何光泽,仿佛凝聚了夜空中最深沉的黑暗。然而,就是这样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却让林玄全身的毛孔都微微张开。那股纯粹到极致的“锐”与“刚”,正是从它身上散发出来的。
天外陨铁。
林玄心中闪过这个念头。他缓缓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陨铁的刹那,一股无形的锋锐之气便扑面而来,仿佛要将他的神意都切割开来。
他没有退缩,指尖稳稳地落在了陨铁的表面。
没有预想中的冰冷,也没有灼热,而是一种奇异的“寂静”。仿佛所有的能量都被完美地收束在这块凡石之内。当他的内力与精神意志探入其中时,一股磅礴浩瀚、纯粹无匹的意念洪流瞬间冲入他的脑海。
那是一种极致的穿透,一种撕裂一切的决绝,一种从宇宙深处坠落、燃尽万物、只为抵达终点的执着。
这,才是真正的“刚”!
裘千仞的铁掌功与之相比,不过是孩童的把戏。降龙十八掌的刚猛,是浩然正大,是力场的螺旋叠加;而这块陨铁所蕴含的,却是将所有力量凝于一点的极致穿透,是“金”行力量最本源的体现。
林玄没有想过要用它来打造什么神兵利器。对他而言,任何外物都比不上对武道真理的领悟。他盘膝坐下,手掌轻轻贴着陨铁,闭上了双眼。
他体内的武学熔炉开始缓缓运转。降龙十八掌的刚,空明拳的柔,九阴真经的博大,弹指神通的“点”,一阳指的“线”……此刻,在陨铁那纯粹的“金锐之气”的催化下,他对自己武学体系中关于“刚猛”与“穿透”的理解,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被重塑、被升华。刚猛并非一味强攻,更是一种破尽万法、直抵核心的效率。他的拳意,在这一刻变得更加凝练,更加锋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