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如同一柄锋利无比的剃刀,剖开了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将一抹耀眼的血色,涂抹在海河的粼粼波光之上。
风,停了。
数千人的码头,此刻却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片被白灰圈出的,简陋却又神圣的土地上。那里,一个身影负手而立,衣袂在微风中轻拂,仿佛与这片天地,与这初升的朝阳,融为了一体。
他就是林玄。
他就是这场席卷了整个天津卫的风暴之眼。
人群的最前方,王大奎和他手下那百十号码头工汉,如一排排铸在原地的铁桩,他们赤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前方,组成了一道最坚实,也最脆弱的防线。
人群之中,叶问一袭长衫,卓然而立。他看着圈中林玄的背影,眼神复杂。他看到的,已不仅仅是一个武功高强的年轻人,更是一种精神,一种他苦苦追寻却又不敢触碰的,纯粹的武道精魂。
而在人群的另一侧,天津武行联合会的众人,也悄然到场。刘震威、周文渊等人,混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他们神情各异,或羞愧,或嫉妒,或凝重,但无一例外,他们的目光都无法从那个本该被他们唾弃的身影上移开。
今日,无论胜败,这片码头,这个少年,都将成为他们心中一道永远无法抹去的烙印。
“来了!”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低呼一声。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长街的尽头。
在那里,一列由十数辆黑色轿车组成的车队,如同一条钢铁铸就的墨色长龙,悄无声息地驶来,停在了码头之外。
车门,整齐划一地打开。
走下来的,不再是浪人,不再是武馆弟子,而是一群神情肃杀、气息凝练到了极点的男人。
他们有的身穿雪白空手道服,有的身着厚重柔道服,更有的,则是一身传统的剑道服,腰挎长刀,眼神锐利得如同出鞘的刀锋。
这些人,每一个都太阳穴高高鼓起,步履沉稳如山,身上那股百战余生的铁血杀气,几乎凝聚成了实质,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下降了好几度。
这,才是日本武道界真正的精锐!
是那头名为“大和”的猛兽,派来撕碎一切的爪牙!
人群,下意识地向后退出几步,为这群不速之客让开了一条通道。
一名身穿陆军大佐军服,面容瘦削的男人,在一众武道家的簇拥下,缓步走出。他便是北尾雄一,这场杀局的真正主导者。
他没有看林玄,而是用一种近乎傲慢的目光,扫视着在场的所有中国人,随即用一种清晰而冰冷的语调,通过身旁的翻译,朗声说道:
“七日前,林玄先生在此地,向大日本帝国的武道界,发出了挑战。”
“帝国,尊重强者的勇气。”
北尾雄一的脸上,带着一丝猫戏老鼠般的微笑。
“今日,我们应约而来。帝国的十大流派,二十位宗师级高手,将在此,与林先生进行一场‘车轮’式的友好交流。”
车轮战!
此言一出,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
“无耻!太无耻了!”
“二十个打一个,还要脸吗?!”
王大奎等人更是气得目眦欲裂,若非还记着林玄的嘱咐,他们早已冲上去拼命。
北尾雄一似乎很享受这种愤怒,他抬手虚压,继续说道:“为示公允,此次比武,不设时限,不问生死。直到一方,再也无人可战为止。”
直到,再也无人可战!
这哪里是什么比武?这分明是一场不死不休的,以耗尽对手最后一滴血为目的的围杀!
叶问的拳头,在袖中悄然握紧。刘震威的脸色,已然苍白如纸。他们都是识货之人,自然看得出,对面那二十人中,至少有五六位,实力不在宫本秀一之下!
这,是一个绝杀之局!
然而,面对这必死的阳谋,身处局中的林玄,脸上的神情,却依旧平静得如同一汪深潭。
他只是缓缓抬起眼,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北尾雄一的脸上,淡淡地开口。
“说完了?”
北尾雄一的笑容一僵。
“那就,开始吧。”
林玄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判决,为这场血腥的盛宴,拉开了帷幕。
“第一战,由我,大日本柔道讲道馆,黑川龙一,领教!”
一名身高超过两米,身形壮硕如熊,浑身筋肉虬结的柔道巨汉,第一个走进了圈子。他每走一步,地面都仿佛在微微颤抖。他那双蒲扇般的大手,足以轻易拧断人的脖颈。
他显然是被派来消耗林玄体力的第一块顽石。
黑川龙一进圈之后,没有废话,双脚微微开立,身体下沉,摆出了一个标准的柔道架势。一股沉凝如山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开来。
林玄看着他,缓缓地,吐出了一口白气。
那口白气,在清晨的阳光下,凝而不散,宛如一道离弦的箭矢。
就在白气散尽的那一刻,黑川龙一动了!
他那庞大的身躯,爆发出与体型完全不符的惊人速度,如同一辆高速行驶的重型卡车,怒吼着向林玄冲撞而来!他的双手,如同两只巨大的铁钳,直取林玄的双肩,要以最蛮横的方式,将林玄拖入他最擅长的地面缠斗之中!
面对这泰山压顶般的一扑,林玄的身形,却如同一片风中的落叶。
他不退反进,右脚向前轻轻一点,整个人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姿态,贴着黑川龙一那庞大的身躯,滑向了他的左侧死角。
那动作,行云流水,轻盈得不带一丝烟火气。
黑川龙一一扑落空,心中大惊,急忙拧腰转身,想要重新锁定目标。
但,晚了。
林玄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的肋下。
他没有用拳,也没有用靠。
只是简简单单地,并指如刀,对着黑川龙一那看似坚不可摧的腰侧软肋,轻轻一戳。
国术暗劲,寸指崩枪!
“噗!”
一声轻微得几乎无法听闻的闷响。
黑川龙一那庞大的身躯,猛然一僵。他脸上的凶悍与狰狞,瞬间凝固,随即化为了无边的痛苦与茫然。
他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肋下。那里,只有一个浅浅的指印,连皮都没有破。
但是,一股阴冷、尖锐、凝练到了极点的劲力,却已然穿透了他那厚实的肌肉与脂肪,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地刺入了他的内脏,并且在他体内,轰然炸开!
“呃……”
黑川龙一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嘶鸣。他那庞大的身躯晃了晃,眼中的神采,如同退潮般飞速消散。
最终,“轰隆”一声,如同一座小山般,仰天栽倒。
尘土飞扬。
这个在柔道界凶名赫赫的巨汉,连林玄的衣角都未曾碰到,便已生机断绝。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诡异而恐怖的一幕,惊得魂飞魄散。
如果说,之前的胜利是霸道,是刚猛。那么这一次,便是羚羊挂角,无迹可寻。那轻描淡写的一指,究竟蕴含着何等恐怖的杀机?!
北尾雄一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针尖大小。他身后的那些日本武道家,脸上的轻蔑与倨傲,也第一次,被一抹名为“凝重”的神色所取代。
人群中,叶问失神地喃喃自语:“内劲……这是……已臻化境的内家暗劲……”
刘震威更是浑身一颤,仿佛看到了鬼。他穷尽一生所追求的境界,竟在一个被他逐出师门的少年身上,以如此轻描淡写的方式,展现了出来!
林玄缓缓收回手指,站在黑川龙一那庞大的尸体旁,神情依旧古井无波。
七日闭关,他不仅将气血炼得沉凝如汞,更是将那份化劲宗师的经验与这具身体彻底融合,真正做到了劲随意转,收发自如。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望向圈外那剩下的十九名日本武道家。
“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