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折子的光还在墙上跳,林昭盘膝坐在密室中央,八荒戟横在腿上。石壁上的投影早已停了,但那三道弧线像是刻进了他脑子里,一遍遍回放。他闭着眼,手指轻轻摩挲铜铃表面,温润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像是一口老井在夜里吐着气。
他没急着动,刚才那一瞬间的共鸣太特别了,不是警报,也不是指引,倒像是……老朋友敲门。
“中枢非地,乃心。”他低声念了一遍,眉头皱起,“你要是再不说人话,我就把你当铃铛卖了换酒喝。”
话音落下的刹那,铜铃忽然一震。不是双响,也不是短促预警,而是一种缓慢、有节奏的震动,像是有人在远处打鼓,一下一下,敲在他的骨头上。
林昭猛地睁眼,石壁上的符文开始亮了。不是整面墙一起亮,而是一行接一行,从最上方缓缓向下推进,就像有人拿着火把在暗道里走。那些字迹他都认得——是他这些年抄录、推演、甚至写废了扔掉的笔记内容,全在这儿,而且比他自己记得还清楚。
尤其是第八式“破劫”的部分,原本残卷里只有一句:“劫起于渊,破之以心。”后面跟着一堆缺漏的图解和断裂的轨迹线。可现在,那些断点开始自动连接,线条流畅得像是活过来一样,在墙上画出一道螺旋状的金纹。
林昭呼吸一滞,他把铜铃贴在石壁上,掌心发力。
嗡——低频的震波扩散开来,整座密室都跟着轻颤。刹那间,一股庞大的信息流冲进识海,画面纷至沓来:千年前的守渊人站在地脉裂口前,手持长戟,面对翻涌的黑雾,一式挥出,天地色变;戟尖划过的轨迹不是直线,而是带着某种奇异的回旋,仿佛要把空间本身拧断。
“原来如此!”他猛地站起身,八荒戟顺势抄起,手腕一抖,直接在空中划出第一转。
金光乍现。不是虚影,是实打实的能量波动,擦过石台边缘,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迹。
他咧嘴笑了:“这招要是早会,上次哪用挨那一炮。”
第二转更难,需要腰马合一,同时体内气血逆冲三经,稍有不慎就会反噬。他深吸一口气,脚下一蹬,身形旋转,戟尖划出半圆,空气中响起一声脆响,像是玻璃被无形的手掰开。
第三转最难,口诀里写着“意先于形,心定则劫破”,可怎么才算“心定”?他试了两次,金光刚起就散了,戟势也歪了。
“老子心挺定的啊。”他嘟囔,“不就是打个架吗,又不是相亲见家长。”
他又试了一次,还是失败。这次连金光都没亮起来,八荒戟像是突然重了十斤,压得他肩膀一沉。
他停下动作,盯着戟尖看了几秒,忽然明白了什么。“不是我太紧张……是它不信我。”
他低头看着铜铃,声音低了下来:“你是不是觉得,我还配不上这一式?”
铜铃没响,但他能感觉到,那种共鸣的频率变了,变得温和了些,像是在回应。
林昭笑了下,把八荒戟插在地上,重新盘膝坐下。这次他没急着催动铜铃,而是闭上眼,回想这些年走过的路——古道图里的废墟、科技大厦的爆炸、青黛消失前那一眼。他想起她最后留下的药囊,想起自己抱着戟在教堂里熬到天亮,想起昨夜走进这祠堂时,风刮得耳朵疼。
他不是为了变强才走到这里的,他是被人推着、逼着、摔着爬着,一路滚过来的。
“我不是什么天选之子。”他睁开眼,手握紧铜铃,“但我也没退过一步。”
话音落下,铜铃猛然一震。整面石壁轰然亮起,所有符文同时燃烧,投影再现——这一次,第八式“破劫”的完整轨迹清晰浮现,九变连环,如龙腾渊,最后一击直指天地核心。
林昭起身,八荒戟在手。他不再犹豫,一步踏出,第一转成!金光暴涨。
第二转接上,身形如陀螺疾转,戟风撕裂空气。第三转——
他心中默念:“破!”整个密室仿佛被压缩了一瞬,紧接着,一道金色弧光自戟尖爆发,横扫而出,狠狠劈在对面石墙上。
轰!碎石飞溅,墙面被硬生生削去一层,露出后面更深的岩层。烟尘未散,林昭已收戟而立,额角见汗,胸口起伏,但眼神亮得吓人。
“成了。”他咧嘴一笑,正要说话,铜铃忽然双响:叮!叮!敌意锁定。
几乎在同一瞬间,头顶传来碎裂声。一块天花板轰然砸落,紧接着,数十只通体漆黑、背生薄翼的腐毒虫涌入密室,翅膀拍打出刺耳的嗡鸣,迅速分成两队,一队扑向石壁,一队直取林昭面门。
林昭冷笑:“挑这时候来串门,真不怕死?”他不退反进,八荒戟横扫一圈,戟法“屠妖”使出,金光如轮,当场绞杀七八只虫子,残肢落地,冒出腥臭白烟。
可更多的虫子已经逼近石壁,试图啃食符文。“找死!”他暴喝一声,纵身跃起,戟尖点地借力,整个人如鹰扑兔,直冲虫群核心。
就在此时,密室入口炸开。血刀一脚踹碎残门,机械右臂变形为炮管,紫黑色毒液在膛内翻滚,狞笑着吼:“林昭!交出数据核心,留你全尸!”
林昭落地翻身,八荒戟横档身前,挡住一波毒针喷射。他看也不看血刀,只盯着那群还在往石壁上爬的虫子,眼神冷了下来。
“你们扰我练功,现在还想动我祖宗的墙?”他缓缓抬起八荒戟,戟尖指向血刀咽喉,声音不高,却带着铁锈般的杀意:“第八式——破劫!”
金光再起。这一次不再是单道弧线,而是层层叠叠的螺旋劲气,如同风暴般从戟尖爆发,席卷整个密室。虫群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瞬间汽化,墙壁被犁出三道深沟,地面龟裂,碎石悬浮半空。
血刀怒吼着开炮,毒液炮弹撞上金光,像鸡蛋砸石头,轰然炸裂,却被劲风吹得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墙上,口吐鲜血。
林昭稳稳落地,八荒戟拄地,金光缓缓收敛。他喘了口气,看向墙边蜷缩的血刀,淡淡道:“回去告诉柳书云,下次派点厉害的来。”
血刀挣扎着想爬起来,嘴里还在骂:“你……你撑不了多久……蓝月一升,谁都救不了你……”
“救我?”林昭笑了,“谁说我要人救了?”他转身走向石壁,伸手抚过那些仍在发光的符文,轻声道:“我只是来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密室内渐渐安静下来。他收戟入怀,盘膝坐下,开始内视。
体内的气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顺畅,石纹不再蔓延,反而隐隐有收缩之势。铜铃安静地躺在他掌心,温温的,像是吃饱了晒太阳的猫。
他忽然明白“中枢非地,乃心”是什么意思了。戟法不在招式,不在口诀,也不在血脉。而在每一次出戟前的那一念。想斩,便斩,无需犹豫。他缓缓睁开眼,抬手轻点地面。
没有金光,没有轰鸣。可地上残留的一颗虫卵,无声无息地碳化,化作一撮灰。
门外风声掠过,吹动半塌的门框。林昭站起身,八荒戟扛在肩上,正要迈步,铜铃忽然轻轻一颤。
他脚步一顿。低头看去,铃身表面,浮现出一道极细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