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耳朵还在嗡鸣,像是有千百只蜜蜂在颅内乱撞。他靠在断裂的混凝土墙边,喉咙干得发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八荒戟插在身侧的地缝里,戟杆微微震颤,仿佛还在回应刚才那场爆炸的余波。
他低头看了眼右臂,石纹已经不再泛蓝,边缘一圈发黑,像是被火燎过的纸边,触碰时有种麻木的刺痛。他没去碰,只是用力攥了下拳头,指节咔吧响了一声。
“青黛……”他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你要是又在玩消失,我可真要记仇了。”话音落下的瞬间,识海里那股熟悉的清凉感再度掠过,像是一阵穿堂风,吹散了脑中的混沌。他猛地抬头,视线穿过浓烟,依稀还能看见半空中残留的银线——细如发丝,交织成网,正是这些针线挡下了爆炸最猛烈的冲击波。
他没笑,也没骂,只是把八荒戟从地里拔出来,拄着站起身。膝盖一软,差点跪下,但他硬是撑住了。就在这时,腰间的铜铃轻轻一震。不是长鸣,也不是双响,而是极其短促的一声,像是最后一口气的叹息。紧接着,一股庞大的记忆洪流毫无征兆地冲进脑海——不再是碎片闪回,也不是模糊的战技轮廓,而是一整套完整的烙印,清晰得如同刻进骨子里。
林昭双腿一弯,直接跪在了废墟上。七个古篆大字在他意识中浮现,金光流转,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八荒戟法·第七式——归墟**这不是简单的招式记忆,而是一种“存在”的确认。仿佛千年前那位执戟战将,就在这一刻,将最后的意志交到了他手中。林昭的瞳孔微微收缩,周身皮肤下隐隐有符文一闪而逝,又迅速隐没。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体内像是有条暗河突然苏醒,缓缓回旋,虽未奔涌,却已扎根。
“第七式……”他终于挤出几个字,嗓音发紧,“你这家伙,临走前还给我塞大礼包?”他慢慢抬起手,摸了摸腰间的铜铃。原本还能看出形状的铃体,现在几乎透明,只剩下薄薄一圈锈迹,像是随时会化成灰飘走。
“行吧,你废了,我活了。”他苦笑,“这买卖亏大了。”
远处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灯光划破夜空,照得废墟忽明忽暗。他没动,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还在抖,但握戟的姿势却莫名稳了下来。他知道,刚才那式“归墟”不是现在能用的。它太沉,太深,像是要把人整个吞进去。但现在,它已经在了。不再是残缺的传承,而是真正补全的终焉之技。
他扶着八荒戟站直,深吸一口气,胸口火辣辣地疼,像是被热铁刮过。他没管,只是一步步朝外走。刚迈出几步,手指忽然触到怀里一处异样。他停下,伸手探去,掏出一个玄色小囊,布料泛旧,边缘还绣着一圈极细的银纹。他愣了下,翻来一看,背面用暗线缝着一个极小的“黛”字,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啥时候塞进来的……”他嘀咕,“神出鬼没的毛病能不能改改?”他解开囊口,里面是一小瓶青绿色药剂,瓶身冰凉,还有一张泛黄的羊皮纸。他展开一看,上面画着一条蜿蜒路线,终点标着一座极西方向的古城遗址,旁边一行小字:
**蓝月将升,勿失其时。**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忽然笑了。“你还真当我是导航废柴啊?非得画个地图才信我能找着路?”
他把药囊收好,塞进内袋,贴着胸口的位置。那里还残留着一丝凉意,像是青黛留下的最后温度。八荒戟扛在肩上,他转身朝巷口走去。火光在背后燃烧,映得他影子拉得很长,斜斜地切过碎石与断梁。
走出不到五十步,地面忽然轻微一震。他脚步一顿,回头望去。科技大厦的主楼终于撑不住了,中间塌陷下去,像是被无形巨手捏碎的纸盒。火光冲天而起,黑烟滚滚,直冲云霄。
就在那片火海中央,一道纤细的身影短暂浮现——银针在空中划出弧线,像是在修补什么。她的轮廓模糊,气息微弱,连站都站不稳,却仍固执地维持着那张防护网。
林昭没喊,也没冲回去。他知道,她不想让他看见这一面。他只是把八荒戟握得更紧了些,低声说了句:“你说断后……那我就替你走完剩下的路。”
然后转身,一步踏入黑暗巷道。巷子里安静得异常,连风都像是被隔绝在外。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在试探地面是否结实。右臂的黑纹又蔓延了一分,指尖开始发麻。
他没停,拐过第三个弯时,脚下忽然踩到一块松动的金属板。低头一看,是半截无人机残骸,外壳烧得发黑,螺旋桨扭曲成麻花状。
他蹲下身,用戟尖拨了拨,发现底部刻着一串编号:**Lx-7c-0429**。“柳书云的货?”他挑眉,“还挺能打持久战。”
他正想继续走,忽然察觉不对。那编号的刻痕边缘,有极细的一道反光,像是被人重新描过。他凑近一看,发现“0429”后面,多了一个小小的箭头,指向巷子深处。
他盯着那箭头看了两秒,忽然笑出声。“合着你不仅给我留地图,还顺手给我埋了导航彩蛋?”他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灰,扛戟继续往前。
巷子尽头是一片废弃停车场,地面裂开几道口子,杂草从水泥缝里钻出来,长得比人还高。他刚踏出巷口,迎面一阵冷风扑来,吹得衣角猎猎作响。
远处高楼林立,霓虹闪烁,城市依旧运转如常,仿佛刚才那场爆炸只是某个角落的意外。林昭站在废墟边缘,抬头看了眼夜空。云层裂开一道缝,月光漏下来,照在他脸上。
他忽然抬手,八荒戟横于身前,右手缓缓抚过戟身。石纹虽黑,却隐隐有光在深处流动,像是被什么唤醒了。“第七式……”他低声念了一遍,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笃定。
就在这时,胸口忽然一凉。他低头,发现药囊的封口不知何时松了,那张羊皮地图滑出一半,边缘被夜露打湿,墨迹微微晕开。
他伸手去按,却听见“啪”的一声轻响。抬头一看,一只黑猫从墙头跃下,尾巴一甩,扫过路灯电线。整条街的灯忽闪了一下,随即全灭。黑暗瞬间吞没了整片区域,林昭站在原地,手中的地图还在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