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正能量”三个字。
方羽拨弄琴弦的手指,停住了。
“小马。”
“哎,方总,您说。”
方羽看着他,嘴角扯出一个淡淡的弧度,问了一个让马浩雄完全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你觉得,治愈的另一面,是什么?”
“啊?”马浩雄愣住了,大脑瞬间当机。
治愈的另一面?
是伤痛?是致郁?
还是……什么?
这个问题太哲学了。
对于他这个习惯了用数据和结果说话的执行总裁来说,实在有些超纲。
看着马浩雄一脸懵圈的样子。
方羽笑了笑,没再追问,也没有解释。
他转回头,重新看向窗外的大海,手指再次拨动琴弦。
那段破碎的旋律,又响了起来。
……
两天后,沪上虹桥机场。
出口处被海量的粉丝和媒体围得水泄不通。
“方羽!方羽!”
巨大的声浪,伴随着无数闪光灯和高举的灯牌,场面很是壮观。
戴着墨镜和口罩的方羽,在安保人员的簇拥下走出通道。
面对着山呼海啸般的热情,他没有像在鸟巢那样,和粉丝进行深度互动。
他只是隔着人群,礼貌性地挥了挥手,便在马浩雄的护送下,快步上了一辆黑色的保姆车。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十秒。
车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喧嚣。
马浩雄看着方羽脸上那份若有若无的疏离感,心里忽然有了一丝不安。
他总觉得,方总这次来沪上,好像……心事重重的。
当晚,网络上关于方羽沪上演唱会的讨论,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期待着,这将是一场复刻鸟巢奇迹的、充满宏大叙事和高昂情绪的狂欢盛宴。
然而,就在这片主流的期待声中。
一股不大,但却异常尖锐的潜流,开始在舆论场上涌动。
而搅动这股潜流的中心人物,是沪上本地一位极富盛名的乐评人,林翰。
他不同于丁大升那种学院派的客观中正,也不同于“耳机哥”那种纯粹博眼球的毒舌。
林翰的乐评,以其深刻的文艺理论功底和极其挑剔的小资品味着称。
在沪上的文艺圈和知识分子群体中,拥有极高的话语权。
他可以把一首流行歌,从结构主义一路解构到后现代主义。
也能从一个歌手的咬字,分析出其背后整个时代的精神风貌。
简而言之,就是逼格很高。
方羽抵达沪上的第二天,《沪上文娱前线》的独家专访,就刊登了出来。
采访的标题,起得就很有水平——《林翰:鸟巢之后,我们期待一个怎样的方羽?》。
专访一开头,林翰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将鸟巢演唱会定义为“一场伟大的、属于集体的宏大胜利”,称其“精准地捕捉并释放了后疫情时代,整个社会的集体焦虑与对希望的渴求,是一次现象级的文化事件。”
这番评价,甚至比《华夏日报》的社论还要高。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又是一篇吹捧的通稿时。
林翰话锋一转,抛出了一个极其尖锐的问题。
“但,沪上不是鸟巢。”
“这座城市的气质是内敛的、细腻的、甚至是有些疏离和自持的。
这里的听众,或许习惯了在Livehouse里,为一支独立乐队的喃喃自语而感动。
却未必需要又一场万人体育场里,声嘶力竭的精神喊话。”
“我更担心的是方羽本人。”林翰对着镜头,语气平静但眼神锐利,“当一个艺术家被彻底捧上神坛,当他被时代赋予了‘治愈’和‘引领’的沉重使命,他是否还有勇气,去展示自己内心那些真实的伤疤、阴影和脆弱?”
“那些曾经让我们为之着迷的,独属于方羽的破碎感,那些在《说谎》、《海底》里流露出的自我拉扯和怀疑,是否会因为与‘神’的形象不符,而成为他新形象的累赘,被他自己主动抛弃?”
采访的最后,记者问他,对沪上演唱会有什么期待。
林翰对着镜头,推了推金丝眼镜,留下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愣住的话。
“我没什么期待,我只希望,今晚我们听到的,不是又一首《怒放的生命》。”
这篇专访,连同那个极具煽动性的标题——《我们是否需要又一场<怒放的生命>?》,一经发布,立刻在网络上引爆!
林翰这番话,说得极其巧妙。
他没有直接批评方羽,反而先将其捧到了一个极高的高度,然后再提出自己的“担忧”。
这看似是在为方羽着想,是在探讨艺术,实则却是一种最高级的“捧杀”。
他不动声色地,就给方羽设下了一个两难的困境:
如果沪上演唱会继续鸟巢的风格,那就是“迎合大众”、“自我重复”、“丢失了艺术的本真”。
如果风格突变,那又可能会辜负那十五亿观众的期待,显得“不合时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