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洞深处，滴水声规律地敲打着寂静。张明远独自站在作战地图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已经磨损的图角。
“猎鹰已起飞”。
这五个字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什么样的计划，会以“猎鹰”为代号？是斩首行动？还是某种新型武器？抑或是...内外部配合的全面清剿？
“政委。”王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所有岗哨已经重新部署，密码也更换完毕。”
张明远没有回头：“伤员情况怎么样？”
“三个重伤员情况稳定，丽媚说只要能搞到更多药品，他们都能活下来。”王飞停顿了一下，“另外...小杨一直要求见你。”
“不见。”
“她说有重要情报，关于‘夜枭’。”
张明远终于转过身。油灯下，他的眼窝深陷，但目光依然锐利如刀：“你觉得她能说什么真话吗？”
“我觉得可以听听。”王飞谨慎地说，“反正她现在被严密看守，耍不出什么花样。”
张明远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关押小杨的矿洞支道里，两名持枪警卫寸步不离。当她看到张明远和王飞进来时，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张政委，你终于来了。”
“你有三分钟。”张明远冷冷地说。
小杨吃力地坐直身子，手腕上的伤口已经被简单包扎，但血迹仍从纱布下渗出。
‘猎鹰计划’，你们一定很想知道是什么吧？”
张明远面不改色：“继续说。”
“我可以告诉你们，但有一个条件。”小杨盯着他，“保证我不被处决，战后送我去日本。”
“不可能。”
“那就等着‘猎鹰’把你们一个一个啄死吧。”小杨冷笑。
王飞上前一步：“你以为我们查不出来吗？”
“查？”小杨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你们连‘夜枭’是谁都不知道，怎么查？说不定此刻，他就在某个角落听着我们的对话呢。”
这句话让洞内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两名警卫不自觉地握紧了枪。
张明远突然笑了：“你说得对，我们确实不知道‘夜枭’是谁。但你知道吗？你也不知道。”
小杨的笑容僵住了。
“如果你知道，‘夜枭’绝不会让你活到现在。”张明远逼近一步，“你对他而言，已经是个弃子了。而弃子的下场，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
小杨的脸色变得惨白。
“你现在唯一的价值，就是告诉我们你所知道的一切。”张明远的语气缓和下来，“我可以保证，你会受到公正的审判。”
长时间的沉默，只有滴水声嗒、嗒、嗒地响着。
“...‘猎鹰’不是一个人，”小杨终于开口，声音干涩，“是一个组织。”
“组织？”
“伊藤生前建立的，由多个独立的情报点组成。每个点只知道自己的任务，不知道其他点的存在。”小杨说，“即使你们抓到我，甚至抓到‘夜枭’，这个组织依然会运转。”
张明远和王飞交换了一个眼神。如果这是真的，那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糟糕。
“这个组织的任务是什么？”王飞问。
“我不知道全部。”小杨摇头，“我的任务只是传递情报。但有一次，我偶然听到伊藤说...‘猎鹰’的目标是‘斩断磐石之根’。”
磐石之根？
张明远心中一震。“磐石”是他的代号，那么“磐石之根”是指...
“是指根据地的群众基础。”他喃喃道。
小杨惊讶地看着他：“你...你怎么知道？”
张明远没有回答，而是继续问：“细织如何运作？”
“通过死信箱和信号点。比如在某棵树上刻特定记号，或者在某个墙角放三块石头...”小杨详细描述了几种联络方式，“每次任务完成后，这些点就会废弃，启用新的。”
“下一次联络是什么时候？”
“明天日落时分，在野狼峪南坡的那棵老槐树下。”小杨说，“有一个给我的新指令。”
张明远盯着她看了很久，似乎在判断她的话是真是假。
“如果你骗我们...”
“我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骗的？”小杨苦笑。
离开关押处，王飞立即问：“你相信她的话吗？”
“半真半假。”张明远说，“但她提到的‘磐石之根’，不像是编的。”
“如果鬼子的目标真的是群众基础，那他们可能会对附近的村庄下手。”
张明远点头：“这正是我担心的。”
他停下脚步，做了决定：“明天日落，我们去会会这个‘猎鹰’。”
次日黄昏，野狼峪南坡。
那棵老槐树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王飞带着三名战士潜伏在四周，张明远则藏在更远处的岩石后，通过望远镜观察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终于沉入西山，天地间陷入朦胧的暮色。
“队长，有动静。”耳机里传来战士的低语。
一个身影从树林中走出，小心翼翼地靠近老槐树。那人穿着普通的农家衣服，头上包着头巾，看不清面容。
只见那人在树根处摸索了一会儿，似乎取走了什么东西，然后迅速离开。
“跟上。”王飞下令。
两名战士悄无声息地尾随而去。王飞则来到槐树下，在那人刚才摸索的地方，找到了一块松动的树皮。掀开树皮，里面是一个小洞，空空如也。
“东西被取走了。”王飞通过无线电汇报。
“继续跟踪，看看他去哪里。”张明远的声音传来。
然而五分钟后，耳机里突然传来急促的声音：“队长，目标跟丢了！他进了黑瞎子沟，那里地形太复杂...”
王飞咒骂一声。黑瞎子沟如同迷宫，一旦进入就很难追踪。
“回来吧。”张明远说，“我们还有别的线索。”
当王飞返回汇合点时，发现张明远正蹲在地上，仔细研究着什么。
“老张，发现什么了？”
张明远指着地面：“看这些脚印。”
王飞凑近一看，泥地上有几行清晰的脚印，显然是刚才那人留下的。
“这有什么特别的？”
“你仔细看脚印的深浅和步幅。”张明远说，“这个人受过专业训练，懂得如何在不平坦的地形上保持平衡和速度。普通农民不可能有这样的步态。”
王飞恍然大悟：“是职业军人？”
“或者受过严格训练的特工。”张明远站起身，目光凝重，“而且，你注意到没有，他取走情报的动作非常熟练，显然是老手。”
夜幕降临，两人回到矿洞。一进门，就感觉到气氛不对。
“政委！”李大山急匆匆地迎上来，“出事了！小杨...小杨死了！”
张明远和王飞同时一震。
“怎么死的？”
“中毒。”丽媚从里面走出来，脸色苍白，“我检查过了，是氰化物，和她之前藏的那瓶一样。”
“她从哪里搞到的毒药？不是已经搜过身了吗？”王飞不敢相信。
“不知道...”丽媚摇头，“看守说除了送饭的人，没有其他人接近过她。”
张明远快步走向关押小杨的支洞。小杨尸体倒在地上，嘴角残留着白沫，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在死前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谁送的饭？”张明远问看守。
“是...是老何。”年轻的警卫声音颤抖，“炊事班长老何。”
张明远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老何是据地的老人了，从抗战初期就跟着队伍，负责后勤工作，谁都没想到他会...
“立即控制老何！”王飞下令。
但已经晚了。当战士们赶到炊事班所在的区域时，发现老何倒在自己的床铺上，同样中毒身亡。旁边放着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两个字：
“迟了”。
矿洞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明白这两个字的含义——“猎鹰”已经起飞，而他们，已经迟了。
张明远拿起那张纸条，久久凝视。
“政委，现在我们怎么办？”王飞问。
张明远将纸条攥在手心，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既然‘猎鹰’已经起飞，那我们就张网以待。”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看看最后，是谁猎杀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