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草原,草叶开始泛黄。冷雨从后半夜开始下,不大,但绵密,带着透骨的寒意。营寨里的泥土被踩成了烂泥塘。
天刚蒙蒙亮,望北丘的轮廓在雨幕里显得模糊。陷阵营的士兵站在泥水里,甲胄被打湿,更显沉重。雨水顺着铁盔边缘往下淌,模糊了视线。
王二狗抹了把脸上的水,冷得打了个哆嗦。旁边的豁嘴低骂:“鬼天气,弓弦都软了。”
丘下,乌维的三千狼纛骑已经在雨中列阵。他们没有立刻进攻,似乎在等待什么。
中军帐里,陈骤看着沙盘。韩迁低声道:“将军,雨势对我军弓弩不利。”
“对胡骑的弓箭一样不利。”陈骤头也不抬,“乌维在等我们沉不住气。”
他看向传令兵:“告诉岳斌,稳住。胡骑不动,我们不动。”
雨淅淅沥沥下着,两军隔着雨幕对峙。
半个时辰后,乌维终于动了。他没有全军压上,而是分出了约五百骑,冒着雨,慢速向望北丘逼近。马蹄踏在泥水里,声音沉闷。
“弩手准备!”岳斌的声音穿过雨声。
坡顶的弩手们努力绷紧受潮的弩弦,瞄准下方。
胡骑进入两百步距离,突然加速!同时张弓搭箭!
“举盾!”
晋军盾牌举起。胡骑的箭矢在雨中力道减弱,但依旧噼里啪啦砸在盾牌上。
“弩箭,放!”
嗡的一声,弩箭离弦,但速度和穿透力明显不如晴天。不少弩箭钉在胡骑的皮甲上,没能造成致命伤。
“长枪!准备接战!”岳斌怒吼。
五百胡骑狠狠撞上了陷阵营的枪阵!泥水飞溅,人喊马嘶。雨水让长矛变得湿滑,有些士兵没能握紧,被胡骑撞开缺口。
近身肉搏在泥泞的坡地上展开。刀砍在铁甲上,溅起火星。鲜血混着雨水,把山坡染红。
王二狗挺矛刺中一个胡骑的马腹,战马哀鸣着倒下,把骑手甩下来。豁嘴抢上前,一刀结果了对方。
“稳住阵线!后退者死!”队正的吼声在雨中格外凄厉。
乌维在远处观战,看到晋军阵线虽然晃动,却依旧坚韧。他皱了皱眉,再次挥手。
又五百骑投入战斗!
望北丘上的压力骤增。陷阵营士兵开始出现较大伤亡。雨水和血水糊住了眼睛,只能凭着本能厮杀。
“将军!岳校尉请求支援!”传令兵浑身湿透冲进中军帐。
陈骤盯着战场,摇头:“告诉岳斌,再顶一刻钟。胡骑主力还没动。”
他看向窦通和张嵩、李敢:“准备。”
营门后的士兵握紧了兵器。
望北丘上,陷阵营的防线被压缩,但依旧死战不退。岳斌亲自带着亲兵顶在最前面,刀都砍卷了刃。
王二狗的肩膀被胡骑的弯刀划开一道口子,火辣辣地疼。豁嘴把他往后拉了一把,自己迎上一个冲来的胡骑。
“他娘的,这雨没完没了!”
一刻钟到了。
陈骤猛地挥手:“开门!出击!”
营寨北门轰然打开。
“杀!”窦通第一个冲出去,霆击营的重步兵像一堵移动的铁墙,碾向胡骑侧翼。
张嵩和李敢也率部从两翼杀出。
生力军的加入瞬间改变了战场态势。正在猛攻望北丘的胡骑被侧面冲击,阵型大乱。
乌维脸色一变,终于下令主力压上!
三千胡骑全部投入战场!整个望北丘前变成了混乱的绞肉场。
陈骤站在望楼上,雨水打湿了他的战袍。他看到赵破虏率领的朔风营精骑如同尖刀,从侧后方插入了胡骑的队伍。
“令旗,让胡茬切断他们后路!”陈骤下令。
令旗挥舞。在外围游弋的胡茬看到信号,大吼一声:“跟老子冲!别放跑一个!”
朔风营骑兵从远处兜抄过来,试图包抄胡骑后路。
乌维发现不妙,晋军这是要全歼他这三千人!
“撤退!往西撤!”乌维用胡语大吼。
胡骑开始向西溃退。但泥泞的地面拖慢了马速,晋军步兵死死咬着不放。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午后。雨渐渐小了,但战场已经成了地狱。泥浆里混着残肢断臂,血腥味冲鼻。
最终,乌维带着不到一千残兵狼狈西逃。晋军斩首一千七百余级,俘获战马数百。
鹰扬军赢了,但代价不小。陷阵营伤亡近三成,其他各营也有损失。
王二狗拄着长矛站在泥水里,看着眼前尸横遍野的景象,胃里一阵翻腾。豁嘴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狗日的,总算撑住了……”
陈骤走下望楼,踏着泥泞巡视战场。韩迁跟在他身后汇报伤亡。
“告诉苏医官,全力救治伤员。”陈骤看着抬下来的担架,语气沉重。
“白狼部那边有消息吗?”他问周槐。
周槐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刚接到信。白狼头人看到我们打赢了,已经明确拒绝浑邪部,答应按兵不动。”
陈骤点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悦。他抬头看天,阴云还未散尽。
“打扫战场,加固营防。乌维败了,浑邪大王子的主力,也该来了。”
秋雨后的寒风刮过,带着浓重的死亡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