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练的尘埃刚落定,真正的军令就到了。
不是对着沙盘推演,也不是千百人的演训对阵。是一股约莫百人的敌军溃兵,流窜到了大军侧后方的山林地带,占了老鸹山附近的一处险要寨子,四处劫掠粮道,袭扰乡里。人不多,但像钻进靴子的石子,膈应人。
旅帅帐内议定,拨出部分兵力清剿。这活儿,落在了王都尉头上。王都尉也没含糊,直接点将:
“陈骤!”
“卑职在!”
“着你部为先锋,三日内,给本都尉敲掉那颗钉子!可能办到?”
“能!”陈骤吼得斩钉截铁,胸口一股火苗蹭地窜起。来了,真刀真枪,独当一面的机会!
点将台下,其他几个都头、队正的目光齐刷刷落在陈骤背上,有审视,有好奇,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等着看热闹的意味。这小子风头太盛,是骡子是马,该拉出来真溜溜了。
领了令箭、勘合,陈骤大步流星回到自家营地。五十条汉子早已得到消息,眼巴巴地等着。
“弟兄们!”陈骤站到那简陋的沙盘前,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之音,“活儿来了!老鸹山那边,窜来百来个不开眼的杂碎,占了咱们后路的寨子,抢粮杀牲口,旅帅令,王都尉命,让咱们去,把钉子拔了!”
他目光扫过一张张瞬间变得亢奋或紧张的脸:“这回,没都尉主力压阵,就咱们五十个!怕不怕?”
“不怕!”吼声参差不齐,新兵的声音明显带着颤,但老兵的嗓门吼得山响。
“放屁!”陈骤骂了一句,“老子都怕!百来号人缩在寨子里,不是地里白菜!但怕有卵用?旅帅看着,都尉看着,其他营的龟孙也看着!咱们‘骤雨’的名号,是演训场上喊出来的,还是真刀真枪砍出来的,就看这一仗!”
他捡起树枝,重重点在沙盘上代表那处山寨的位置:“都给老子听仔细了!山寨在这,三面陡峭,就一条道能上去,硬冲,咱们这五十号人填进去都不够看!”
“老王,你带所有弓手,再加五个机灵的新兵,天黑前摸到山寨对面那处高坡,给我死死盯住寨门和箭楼!他们的弓手敢露头,就给我压下去!”
“大牛,你带一伙刀盾手,从后山那条废弃的采药小径摸上去!那地方险,他们肯定疏于防备。听到正面动静,就给老子玩命弄出动静来,砸石头吹号,怎么吓人怎么来!”
“瘦猴,带两个人,提前混进山下被祸害的村子,打听清楚,他们每日几时开关寨门取水运粮,守卫有多少!”
“其余人,跟我堵在前山道口!老子倒要看看,这帮龟孙被堵在家里,饿不饿得慌!”
命令一条条下达,清晰果断。经过沙盘推演和都级合练的磨合,手下这帮弟兄对于陈骤这种不按常理、虚实结合的打法已经有了默契,不再像最初那样茫然。
“都清楚没有?”
“清楚了!”
“好!检查兵器甲胄,带足三天干粮箭矢,一刻钟后出发!”
队伍如同精密的器械,迅速运转起来。
三日后,老鸹山,无名寨下。
战斗在黎明时分打响。
陈骤亲率主力,大张旗鼓地堵在了寨门前百步之外,列阵叫骂,摆出一副要强攻的架势。寨墙上的敌军顿时紧张起来,弓弩手纷纷上墙。
就在此时,对面高坡上,老王的箭如同精准的毒蜂,嗖嗖地飞向寨墙,虽因距离和仰角难以毙敌,却压得敌军弓手不敢轻易冒头。
几乎同时,后山方向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和锣鼓声(大牛等人的杰作),仿佛有大军正在攀爬偷袭!
寨内敌军顿时大乱,注意力被彻底分散。
“就是现在!”陈骤眼中寒光一闪,长矛向前一指,“跟老子冲!”
他身先士卒,如同脱缰的野马,直扑寨门!身后数十弟兄怒吼着跟上!
寨门处的敌军正被后方动静搞得心神不宁,猝不及防之下,竟被陈骤一鼓作气冲到了近前!
“堵住!快堵住!”敌军头目声嘶力竭地吼叫。
一名身材高大的敌兵挥舞着狼牙棒,嚎叫着迎向陈骤。
陈骤不闪不避,暴喝一声,手中长矛化作一道闪电,后发先至,精准地刺入对方咽喉!那敌兵难以置信地瞪圆眼睛,狼牙棒脱手落下,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杀!”陈骤毫不停留,长矛一抖,又将一名试图关闭寨门的敌兵刺穿!鲜血溅了他一脸,更添几分悍勇煞气。
主将如此勇猛,手下士卒更是士气如虹,如同猛虎下山,瞬间便冲垮了寨门处仓促组织起来的防御。
后续的战斗几乎毫无悬念。敌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凶猛打击和虚实难辨的战术彻底打懵,加上头目被陈骤瞬间阵斩,很快便失去了有组织的抵抗,纷纷跪地求饶。
太阳完全升起时,寨子里已然插上了官军的旗帜。
清点战果:毙伤俘敌近百,己方仅轻伤数人,可谓大获全胜。
硝烟尚未散尽,陈骤提着仍在滴血的长矛,站在残破的寨门上,望着山下闻讯赶来、欢呼雀跃的多民。阳光照在他染血的衣甲和年轻却坚毅的脸上。
身后,是疲惫却兴奋不已的弟兄们。
“队正……咱们,咱们打下来了!”小六喘着气,脸上又是血又是汗,眼睛亮得惊人。
豆子默默递过水囊,手因为激动有些发抖。
连老兵油子山猫,此刻也收敛了嬉皮笑脸,看着陈骤的背影,眼神里多了几分真正的敬畏。
陈骤接过水囊,灌了一大口,抹了抹嘴,回头看着他的兵,咧嘴一笑,露出白牙:“屁话!老子说了要敲掉它,就肯定敲掉!”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下来,带着血与火淬炼过的分量:
“从今往后,咱们‘骤雨’的名号,”
“是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