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584年的春风刚吹绿黄河岸的麦田,中原大地就被战争的乌云给罩得严严实实。
说起来,这年的战火还是楚国先点的。郢都的铜钟刚敲过惊蛰,令尹子重就带着五万楚军,踩着没化净的残雪北上打郑国。出发前,他对着楚共王的玉座拍着胸脯打包票:“去年绕角输得太窝囊,臣夜里都睡不踏实,这回准能攻破新郑,让郑人再也不敢抱着晋国的大腿疏远咱们!”
楚军一路脚不沾地地疾行,没几天就兵临郑都,攻城的擂鼓声“咚咚”响,震得新郑城墙都嗡嗡发抖。
郑悼公站在城楼上往下一瞅,楚军密密麻麻跟搬家的蚁群似的,哪儿敢耽搁?立刻派使者揣着颍水北岸的城邑图卷,连夜往晋国绛城跑,生怕晚一步,都城就被楚军啃得渣都不剩。
晋景公接到求援信时,正跟栾书商量迁都新田后的防务。他把信往案上“啪”一摔,桌上的青铜酒爵都震翻了,气冲冲地吼:“楚国这是欺人太甚!栾书,你立马带兵去救郑国,得让子重知道,中原不是他想撒野就能撒野的地界!”
栾书领了命令转身就带人参战,晋军主力沿着黄河一路疾奔,最后在郑地棘泽跟楚军撞了个正着。
两边一摆开阵势,旌旗遮得天都暗了,晋军的铁戈、楚军的铜剑在太阳底下闪着森森寒光,空气憋得让人喘不上气。
子重站在帅车上,看着晋军整整齐齐的队伍,去年绕角夜里被打得抱头鼠窜的怂劲儿又上来了,愣是没敢喊“进攻”,两军就这么僵在了原地。
这一僵就是半个月,楚军的粮草眼看着要见底,士兵们也越来越没心思打仗,营里的抱怨声都压不住了。
子重召集将领们议事,帐里的烛火晃来晃去,照着大伙儿焦躁的脸,他叹着气说:“晋军势力太壮,咱们粮草快断了,不如先撤兵,等秋天粮草充足了再回来算账。”
他这话刚落地,大夫伍参“噌”地一下蹦起来,腰间佩剑撞得甲叶“哐当”响:“令尹这话可不对!晋军主帅栾书本来就优柔寡断,副帅士燮更是出了名的怕打仗,他们军营里将领各说各的,乱成一锅粥,这正是咱们打败他们的好机会啊!”
子重皱着眉反驳:“晋军人数跟咱们差不多,贸然出战,打输了咋收场?”
伍参往前凑了两步,手指戳着帐里的舆图说:“咱们派轻骑兵去搅乱他们的粮道,再在阵前骂阵,保准把晋军惹毛。栾书本来就犹豫,被手下将领一撺掇,肯定会下令出战,到时候咱们在两边设好埋伏等着,保管能把他们包了饺子!”
子重被伍参说得动了心,当场拍板按他的主意办。
第二天一早,楚军轻骑兵就绕到晋军后方捣乱,阵前的楚兵更是扯开嗓子骂,把晋军的祖宗八代都骂了个遍,脏话能把人呛晕。
晋军营里果然炸了锅,将领们一个个撸着袖子拍桌子请战,骂骂咧咧地说“不能受这窝囊气”。
栾书本来想守着不出,架不住手下吵得震天响,再不出战怕是要先乱了自己阵脚,只好下令摆开阵势准备迎战。
就在两边的士兵都握紧兵器、马上要交手的时候,郑悼公带着郑国精锐,从楚军后方突然杀了出来——原来郑军早绕到楚军侧后,就等着晋军把楚军主力黏住呢。
楚军前后受敌,阵脚一下就乱了,士兵们东奔西跑,子重挥着剑砍了几个逃兵也没用,没办法,只能下令撤兵,灰头土脸地往南逃。
经这一役,伍参“敢说真话、临机能断”的名声传遍了诸侯各国,而这场棘泽对峙,也成了后来晋楚鄢陵大战的一次预演。
就在晋楚在棘泽僵着、谁也不敢先动手的时候,东南方的吴国正悄悄憋大招。
晋国安插在吴国的谋臣巫臣,这会儿正穿着吴国的短甲,在演武场上手把手教吴军练车战。
要知道一年前,吴军还只会在水里打架和光着脚跑步冲锋,哪儿见过战车阵列?如今在巫臣的点拨下,已经能排得有模有样,战车跑起来都能踩住鼓点。
巫臣拿着巢国的舆图找到吴王寿梦,指着地图上的巢国说:“现在楚军主力全陷在棘泽,他们南边的附庸巢国没多少兵力,这会儿去打巢国,跟捡便宜没啥区别,一准能成!”
寿梦看着演武场上杀气腾腾的吴军,心里的争霸火苗“噌”地一下就被点燃了。他亲自带着三万吴军,趁着夜里黑灯瞎火突袭巢国。
巢国守将公子繁一直把吴国当“蛮夷”,打心底里瞧不上,压根没设防,吴军的云梯都搭到城墙上了,他还在帐里搂着美人喝酒呢。
吴军跟涨潮似的涌进城里,公子繁慌慌张张地拎着剑出来应战,没几个回合就被吴将活捉,成了阶下囚。
巢国被攻破的消息传到棘泽,子重大惊失色,赶紧从伐郑大军里抽了两万人往南赶——楚国“两边都得派兵应付”的苦日子,就从这时候正式开始了。
巫臣站在巢国城头,看着往南逃的楚军残兵,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他帮吴国可不止教车战这一件事,还把自己儿子狐庸推荐给寿梦当“行人”——就是专门负责外交的官,教吴国人学中原的礼仪和说话的门道,免得跟诸侯打交道时闹笑话。另外,他把晋国最先进的青铜铸造技术也带到了吴国,让吴军的兵器变得比楚国的还锋利。
从打仗的本事到外交的规矩,从造兵器的技术到待人的礼仪,巫臣一步步把原本被当成“蛮夷”的吴国,打造成了扎在楚国身上拔不掉的一根刺。
楚军撤兵后,晋景公觉得这是把中原诸侯牢牢攥在手里的好机会,就决定在马陵搞一次会盟。
消息一传出去,鲁成公、卫定公这些诸侯都赶紧收拾行李动身,生怕来晚了得罪晋国。马陵的黄河渡口一下子全是船,诸侯的仪仗队排了好几里地,旗子飘得跟花海似的。
盟誓那天,晋景公穿着绣着日月星辰的礼服,站在夯土堆的盟坛上,栾书按着剑站在他旁边,那气派,跟周天子似的,别提多威严了。
景公对着底下的诸侯大声说:“现在楚国逞强,吴国刚兴起,咱们诸侯得抱成团,一起尊奉周天子,对付那些不守规矩的家伙!从今天起,咱们就是铁哥们儿同盟,谁要是被楚国打了,我晋国一定倾全国之力帮忙;要是有人敢背叛盟约,咱们就一起把他揍趴下!”
鲁、卫、宋、郑的国君挨个上前,蘸着青铜鼎里热乎乎的牛血抹在嘴唇上,郑重其事地发誓。马陵会盟之后,以晋国为核心的联盟更结实了,楚国在中原彻底成了没人搭理的孤家寡人。
会盟刚结束,郑悼公就赶紧找晋景公表忠心,凑到跟前说:“许国一直跟着楚国混,还老欺负我们郑国,我想带兵去打许国,让您看看郑国对晋国的诚意!”
景公听了特别高兴,当场就拍板同意了。
郑军立马开赴许国,把许都围得水泄不通。
许灵公赶紧向楚国求救,可楚国主力被吴国拖得抽不开身,压根没人来救他。最后没办法,许灵公只能低三下四地求晋国帮忙讲和——晋国借郑国的手牵制楚国东方势力的算盘,这下算是打得响当当的。
转眼到了冬天,黄河都结了薄冰,踩上去“咯吱”响,楚国的日子却比这寒冬还难熬。
吴国在巫臣的谋划下又出兵了,这次盯上了楚国的另一个附庸——徐国。
吴王寿梦亲自带兵,用“打了就跑”的灵活战术天天骚扰徐国边境,楚国司马子反率军去救徐国,却被吴军耍得团团转——吴军打起来就聚一块儿,打完抢了东西就散,楚军跑断腿也追不上,根本没法跟他们正面交手。
这时候的楚国,西边要防着秦国偷袭,中间要盯着晋国会不会北伐,东边又得拦着吴国的突袭,彻底陷入了“三线作战”的死局。
子反在徐国前线愁得头发都白了,子重在郢都急得转圈,楚国的战略主动权一点点落到了晋国手里。
而远在绛城的晋景公,站在新田还没完工的宫城高台上,望着南方的天空,嘴角挂着笑——他心里早就盘算着,晋国的霸权就要越来越稳了。
公元前584年的最后一场雪,安安静静地落在了晋、楚、吴三国的土地上。
这一年,晋国靠马陵会盟稳住了联盟,用棘泽之胜杀了楚国的威风;楚国被晋吴两面夹击,日子过得捉襟见肘,连口气都喘不匀;吴国则靠着巫臣的帮助,打下巢国、搅乱徐国,正式站上了春秋争霸的舞台。
“伍参谏战”让大家看到楚国朝堂里还有敢说真话的人,“巫臣治吴”更是彻底改变了诸侯争霸的玩法。
当雪花把战场上的车辙和血迹都盖住的时候,一个新的争霸时代已经悄悄开始了。
以前晋楚两国对着干的老格局慢慢松动,吴国的崛起让春秋的棋局变得更复杂,也更热闹了。
公元前584年虽然没打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仗,可这一年里的一场场小博弈,都为后来的诸侯纷争埋下了伏笔,等着某天彻底引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