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653年的春风一刮,中原大地的空气都变得有戏:
一边是宁母城外飘来的醇厚酒香,那是齐桓公摆盟会的排场,闻着都带着“大哥不好惹”的霸气;
另一边是晋国王宫钻出来的丝丝冷意,骊姬围着病重的晋献公打转,眼珠子转得比算盘珠还快。
这一年的春秋就像盘没下完的棋局,表面上诸侯们拱手作揖客客气气,手指头底下却都在偷偷挪棋子,全等着瞅准机会把对方将死。
说起来,这盘棋的“先手”还得是齐桓公。
前一年跟楚国围着郑、许两国拉扯半天,虽说没真刀真枪干一架,但中原那些小诸侯早被吓得魂不附体,纷纷盘算着“该抱哪条大腿才稳”。
齐桓公心里门儿清,当大哥光靠拳头硬不行,还得让小弟们心甘情愿跟着混。这不,刚入夏就发了“江湖帖”,在宁母(今山东济宁南)摆下大席,喊各路诸侯来“喝杯团结酒”,实则是想把大家拧成一股绳,彻底把楚国挤出中原的圈子。
帖子发出去,最积极的当属郑文公。
这位春秋“墙头草天花板”,去年刚被齐国揍得哭爹喊娘认了错,正愁没机会表忠心,立马打包了十二车金银珠宝,亲自赶着马车往宁母狂奔。
路上碰到鲁国使者,嘴甜得能粘住苍蝇:“齐侯那才是咱中原的主心骨,我这回就算扒层皮,也得跟大哥站一条线!”
盟会当天的场面那叫一个震撼,宁母城外搭的盟坛比两层楼还高,黑黍酿的好酒装在青铜大鼎里,香味飘出去好几里地,连路过的麻雀都绕着坛子转圈圈。
齐桓公穿一身绣龙礼服站在坛顶,管仲捧着盟书在旁边一站,那气场跟现在的顶流开演唱会似的,底下诸侯们纷纷低头敛目,连大气都不敢喘。
鲁、宋、陈等国的国君全乖乖到了,唯独缺了许僖公——这可怜虫去年投靠了楚国,哪敢来凑齐桓公的热闹,估计正躲在家里抱着柱子发抖呢。
盟誓前,管仲悄悄拽了拽齐桓公的袖子,压着嗓子说:“主公,郑伯这回上赶着来表忠心,咱得给足面子,让其他人看看,跟着您混有肉吃、有靠山。”
齐桓公一点就透,等郑文公捧着礼物迈着小碎步上前时,他特意走下两级台阶扶了一把,嗓门洪亮得能传三里地:“过去的事儿咱一笔勾销,从今往后咱就是一家人,有我在,看谁敢动郑国一根手指头!”
这话把郑文公感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噗通”一声就跪地上磕头,差点把额头磕出血印子。
等到正式盟誓,众诸侯捧着酒爵齐声高喊:“尊奉齐侯,共拒蛮楚,如有背盟,天诛地灭!”
那声音震得坛下的青铜礼器都嗡嗡作响。
齐桓公端着酒爵看着这一幕,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这趟宁母会盟没白开,不仅把中原诸侯牢牢攥在手里,还为明年更风光的葵丘会盟铺好了路。
盟会刚散场,齐桓公就给许国送了份“特殊大礼”——派使者带着联军的旗号,在许国边境慢悠悠转了一圈。
许僖公一听说齐军压境,魂都飞了,连夜写了投降书,把自己亲儿子打包送到临淄当人质,嘴里反复喊着“以后许国就是齐侯的小跟班,您指哪咱打哪”。
齐桓公没费一兵一卒就收服了许国,这“打个巴掌给颗糖”的套路,他和管仲真是玩得比变脸还溜。
就在齐桓公在宁母风光无限的时候,晋国的日子过得跟烂泥似的。
晋献公正躺在病榻上苟延残喘,这位曾经横扫周边小国的霸主,如今连睁眼都得费半天劲,朝堂大权全落到了宠妃骊姬手里。
骊姬抱着年幼的儿子奚齐站在床边,眼神跟饿狼盯着肥肉似的,满是对权力的贪婪。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晋献公就是她的“铁保护伞”,一旦这把伞塌了,自己和奚齐就得成别人案板上的肉。
太子申生虽然被她害死了,但公子夷吾和重耳还在外头晃悠,朝堂上还有里克那些手握兵权的老臣盯着。
为了保住地位,骊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借着“清理申生余党”的名义,把几个敢跟她叫板的大臣拉到闹市砍了头,鲜血把绛城的街道都染红了,吓得百官个个缩着脖子不敢吱声。
更狠的是,她把自己的亲信全安插到了宫城各个要害位置,连晋献公寝宫的守卫都换成了自己人。
有回大夫狐突想进宫探望晋献公,愣是被拦在宫门外,狐突气得跳脚大骂:“你这毒妇,是想把国君藏起来,谋夺晋国江山吗?”
这话传到骊姬耳朵里,她只冷笑一声,眼神比刀子还利:“再敢多嘴,下次砍的就是你的头!”
朝堂上的里克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表面上装得恭恭敬敬像个老好人,暗地里早就开始联络人手。
里克是晋国的中军将,手里握着京城的兵权,相当于现在的首都卫戍区司令,早就看不惯骊姬瞎折腾。
但他也明白,光靠自己单枪匹马不行,得找个靠谱的公子做靠山。
他第一个想到的是流亡翟国的重耳,偷偷派心腹送去密信,邀请重耳回国继位。
可重耳是个心思缜密的人,知道晋国现在就是个大火坑,回去说不定刚落地就被骊姬灭口,婉言拒绝了。
里克没办法,只好把目光投向了流亡梁国的夷吾。
夷吾一听说有机会当国君,眼睛都亮成了探照灯,立马回信拍胸脯保证,等自己继位后,封里克为上卿,再赐他大片土地,好处给得明明白白。
但夷吾心里也没底,自己没兵没势,回去就是个“傀儡”。
他思来想去,想到了西边的秦穆公——这位可是出了名的“机会主义者”,只要有好处,啥忙都愿意帮。
他连夜写了封密信,派人快马送到秦国,信里说得明明白白:只要秦穆公派兵送他回国,他继位后就把河西五城割让给秦国。秦穆公收到信,当场就拍了桌子——这可是秦国东进中原的绝佳机会,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其实秦穆公早就盯着晋国这块肥肉了,晋献公病重的消息,他比夷吾还先知道。
这多亏了他安插在晋国的情报网,以梁国为基地,丕豹天天把晋国的动静往雍城传,连骊姬今天吃了啥、晋献公喝了几口药都清清楚楚,比晋国内臣还了解情况。
收到夷吾的密信后,秦穆公立马召来百里奚等大臣开会。
百里奚捋着胡子慢悠悠分析:“夷吾这人贪财好利,不是啥靠谱的主,但眼下是咱插手晋国内政的最好时机,先帮他继位,等日后秦国强大了,还怕收不回河西之地?”
秦穆公深以为然,他要的不是一时的城池,而是秦国东进的跳板。
秦穆公已经准备多时了。
他让人在黄河西岸的渡口增修堡垒,打造了几十艘坚固的大船,还专门训练了一支渡河作战的部队,天天在黄河里练习划船,就等着晋献公咽气的那一刻。
粮草更是早就备足了,粮仓堆得比山还高,老鼠在里面都能开运动会,完全不愁打仗没饭吃。
除了军事准备,秦穆公还在晋国埋了更多“眼线”。
通过里克的亲信,他甚至买通了晋献公身边的一个老宦官,晋献公的病情变化、骊姬的一举一动,都能实时传到他耳朵里。
秦穆公坐在雍城的议事殿里,看着墙上的晋国地图,手指在河西五城的位置轻轻敲击,嘴角勾起一抹胸有成竹的笑——这盘棋,他赢定了。
大国忙着争霸、抢地盘,那些小国也有自己的生存小妙招。
鲁僖公这个“死忠粉”,为了巩固关系,他甚至把自己的亲妹妹嫁给了齐桓公的儿子,这门“亲上加亲”的婚事,让齐桓公对他格外信任,有啥好处都先想着鲁国。
陈国和卫国既不敢得罪齐桓公,乖乖参加了宁母会盟。
又怕楚国日后报复,盟会一结束,两国就偷偷派使者带着厚礼去了楚国,见到楚成王就点头哈腰:“楚王您别误会,我们参会都是迫于齐国压力,心里还是向着您的。”
楚成王心里清楚,此时齐国霸权正盛,不宜正面冲突,就笑着收下了礼物,说“两国识时务,本王明白”——他转头就把精力放在南方,专攻濮人部落(史载楚成王时期重点征服濮地),既扩张领土又掠夺资源,悄悄攒着和齐国掰手腕的实力。
公元前653年的冬天来得比往年早,寒风一吹,中原大地就没了往日的热闹。
宁母会盟的盟书还安安稳稳地存放在青铜鼎里,齐桓公正忙着筹备葵丘会盟,想把自己的霸权再推上一个新高度;
晋国的晋献公已经水米难进,骊姬抱着奚齐,天天在病榻前祈祷他能多活几天;
秦穆公的军队已经在黄河西岸集结完毕,只等一声令下就渡过黄河;
夷吾在梁国收拾行李,做着回国当国君的美梦;
重耳则在翟国安心读书,不急不躁地等待属于自己的时机。
这一年,没有惊天动地的大战,没有颠覆格局的巨变,但每一件事都在为明年的风暴蓄力。
宁母会盟的盟誓声还在耳边回响,晋国宫城的刀已经磨得锋利无比。
齐桓公的霸权看似稳固,却藏着过度依赖他和管仲个人能力的隐患;
秦穆公的崛起才刚刚开始,即将借着晋国内乱的东风,踏上东进中原的征程。
当最后一片雪花落在绛城的宫墙上时,所有人都知道,平静即将结束。
一场围绕晋国国君之位的腥风血雨,一场牵动中原格局的权力洗牌,马上就要上演。
而这一切的开端,都藏在这一年的盟坛荣光与宫城暗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