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牛(盗洞)、李麻子(望风)、张屠户(运输)……
这些名字孙茂才早该在二十年前就烧掉的,当时想着留着制衡,现在倒成了刺向自己的刀。
他扯出账本,用打火机点燃封面。
橘红色的火苗舔着纸页,焦黑的碎屑飘起来,沾在他鬓角的白发上。
烟雾钻进鼻腔,他剧烈咳嗽,眼泪顺着皱纹往下淌。
直到整本书烧成蜷曲的黑灰,他才发现脚边的波斯地毯被烧了个洞,焦味混着龙涎香,像极了当年墓穴里腐烂的棺木味。
窗外传来汽车鸣笛。
孙茂才扒着窗帘缝隙往外看,那辆银灰色轿车不知何时开走了,取而代之的是辆白色SUV,车牌尾号是019。
他记得陈警官的车就是这个号。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秘书发来的消息:所里刘副所长问,下午的秦简研讨会您还参加吗?
孙茂才盯着消息,突然笑了。
他想起上周在学术会议上,自己戴着金丝眼镜,捧着新出土的汉简说古人智慧,当以敬畏之心待之,底下的年轻学者拼命鼓掌,说孙教授真是学界楷模。
现在楷模的书房里,碎纸机吐着白花花的纸渣,密室的铁皮箱敞着口,像头吃空了心肝的怪兽。
他摸出西装内袋的手帕擦脸,帕子上还绣着二字,是老伴生前绣的。
去年老伴走的时候,拉着他的手说:咱们这辈子清清白白……
清白?
孙茂才对着落地镜扯松领带,镜中人鬓角沾着纸灰,眼睛红得像熬了三夜,哪还有半分考古泰斗的模样。
他抓起茶几上的汝窑洗,想摔个粉碎,手却在半空停住。
这洗是正雄花八百万拍的,要是碎了,儿子在号子里该多心疼?
楼下传来门铃声。孙茂才的手猛地一抖,汝窑洗砸在大理石地面,裂成七八瓣。
门铃声又响了,这次更急。他抹了把脸,扯平西装前襟,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
金丝眼镜滑下来,他推上去时,镜片后的眼睛还在发抖。
来了。
他应了声,往门口走。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瓷片上,疼得脚心发颤。
深夜十点,林宇站在考古研究所后巷的阴影里。
围墙外的感应灯在风里摇晃,投下斑驳的光,照得墙角的青苔泛着冷绿。
林宇摸了摸腰间的工具包,金属搭扣在掌心压出一道浅痕。
这是他当警察时养成的习惯,每次行动前总要用触觉确认是否装备齐全。
三天前孙正雄被捕的消息,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
林宇能想象孙茂才此刻的状态:表面维持着考古泰斗的从容,骨子里怕是已经早就乱了分寸。
这种时候,老狐狸往往会急着处理最危险的证据。
而最危险的,必定是藏在孙茂才最私密的地方。
研究室在研究所三楼最东边,窗户正对着后巷。
林宇踩着墙根的排水管往上爬,橡胶鞋底与砖缝摩擦出细碎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