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屈指敲了敲吴煜脚边一个刻着云纹的青铜壶,“就是这物件,众人站在五步外投箭,中者饮,不中者罚。某年轻时在沛县,曾和韩重言(韩信)连投十七箭,最后他输得把新做的羊皮裘都押给了卖羊肉羹的王婆。”
吴煜噗嗤笑出声,低头在笔记本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投壶图:“那六博棋呢?我在史书记里看过,说是用十二枚棋子对弈?”
“正是。”张良从袖中虚虚一抓,石地上便浮起一副褪色的木棋盘,黑白棋子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棋子分枭、散,以食敌枭为胜。某当年在阳翟求学,常与同窗挑灯对弈,烛泪落满棋盘都不觉得。”他指尖拂过棋子,魂魄泛起淡金色的涟漪,“后来跟着沛公打天下,有回在霸上营中,众将喝多了酒,竟用军粮当赌注下六博。结果灌婴输了半车小米,第二天被萧何追着骂了三日。”
“当真是‘六博争雄好彩来’。”吴煜边记边笑,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抽气声。转头望去,陈教授正半跪在一堆漆器旁,戴着手套的手悬在一具七弦琴上方,喉结动了动:“这是……汉琴!”
那琴身裹着层灰褐色土垢,却掩不住下方暗红的漆色,琴尾隐约能看见“长乐未央”四个错金小字。陈教授从工具箱里摸出软毛刷,轻轻扫去琴面上的浮土,露出十二枚螺钿镶嵌的琴徽,在火把下闪着珍珠般的光:“汉代古琴多为半箱式,琴体比后世窄,琴徽用螺钿或绿松石……”他声音发颤,指尖沿着琴背的断纹缓缓移动,“这琴腹说不定还有制琴师的落款……”
“此琴是当年鲁地的制琴师公输良所制。”张良的声音突然在陈教授身后响起,吓得老人险些把毛刷掉在琴上,“公输家三代制琴,这把琴原是朕赐给太乐令的,后来不知怎的进了陪葬。”他虚指一弹,琴面竟隐隐传来清越的泛音,像春风拂过松枝。
陈教授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张先生可知这琴的定弦法?汉代是‘正调’还是‘清角调’?”
“太乐署用的是‘五正声’,宫商角徵羽。”张良屈指点数,“若遇祭天仪式,会加变宫、变徵二音,取‘七音通神’之意。”他望向吴煜,羽扇轻敲掌心,“林小友若有机会回现代,不妨寻个琴师试试。汉代琴音比后世更清越,少了些柔婉,多了几分金石气。”
吴煜正忙着在笔记本上记“七弦琴定弦法”,忽听见陵墓入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李警官腰间的对讲机沙沙作响,警服领口的扣子没系,额角沾着土,显然是从外头跑进来的:“林兄弟,陈教授,刚接到局里消息。”他扫了眼刘邦和张良的魂魄,压低声音,“盗墓团伙的上线在邻县露面了,线人说他们可能今晚摸过来。”
石室内的温度仿佛降了三度。陈教授的手在琴面上顿住,毛刷“啪”地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