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煜连忙调整便携式探照灯的角度,冷白的光线下,绢帛上的墨痕渐渐显影。他能听见自己心跳撞在肋骨上的声音,刘邦和张良的身影不知何时飘到了陈教授身后,半透明的龙袍与白衣在气流里轻轻翻卷,刘邦的目光几乎要穿透那卷泛黄的丝帛。
这是……周昌的手书。陈教授突然低呼一声,竹片停在第三行字上,《史记》里说周昌是敢直言的御史大夫,我原以为他的字迹该如刀刻,没想到倒有几分温厚。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老花镜,声音放得很慢,第一行是陛下亲启,第二行写淮南王近日频召故楚旧部,臣于市井闻得童谣……
淮南王刘长?吴煜脱口而出。三天前刘邦讲述平定诸侯叛乱时,提到的主谋是代王陈豨,此刻突然冒出来的淮南王让他后背发紧。
刘邦的身影明显晃了晃,龙袍上的金线暗纹跟着模糊了一瞬。他喉结动了动,声音里带着岁月沉淀的沙哑:周昌确实递过密奏,但当时我以为他……
且听我说完。陈教授的手指顺着绢帛往下移,第三段说王夫人胞弟私运铁器入淮南,车辙印与去年梁地劫粮案相似。小煜,去年梁地劫粮案在《汉书·食货志》里只提了句盗匪流窜,可这里明明白白写着王夫人胞弟
吴煜猛地抬头。王夫人是刘邦晚年最得宠的妃子,其子刘如意曾险些取代刘盈的太子之位,这段宫廷秘辛刘邦前日刚和他提过。此刻再看刘邦,老人灵魂的面容已褪去几分威严,眼尾的皱纹里浮着浓得化不开的怅然:当年我总觉得周昌过于刚直,连戚夫人都笑他笨得像块老榆木
重点在这儿!陈教授突然提高声音,竹片重重敲在绢帛中段,看这句:陈豨起兵前夜,臣于函谷关截得淮南王密使,所持符节乃少府监造。少府监造的符节……他转头看向刘邦,陛下,少府是掌管皇室私库的官署,符节若出自那里……
是吕雉的手笔。张良突然开口。这位总持羽扇的谋士此刻收了扇面,骨节分明的手指叩着掌心,当年皇后为保太子,最恨异姓王。陈豨虽为代相,却与淮阴侯有旧。皇后怕是怕陈豨成事,反过来助韩信翻身。
吴煜感觉后颈发凉。三天前刘邦说陈豨叛乱是野心膨胀,此刻信件里的蛛丝马迹却串成了另一幅图景:淮南王的试探、王夫人的牵连、吕后的布局,陈豨不过是多方角力中被推到台前的棋子。他低头翻着笔记本,前几日记录的陈豨因不满封赏起兵的字迹还新鲜,此刻却要在旁边重重画上问号。
还有这里。陈教授的声音突然放轻,像是怕惊碎了什么,最后一段:臣知陛下重情义,然家国事大,望勿因旧恩误大局。昌年老,不惧死,但求陛下见信后,将臣埋在函谷关。那里看得见淮南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