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先生……吴煜欲言又止,最终只说了句,谢谢。
谢什么?张良摇着扇子送他到墓室门口,该谢的是你。愿意听我们这些古人唠叨。
吴煜转身往外走,鞋底蹭过青石板,发出细碎的响声。他回头时,见刘邦和张良并肩立在灯影里,一个着龙袍,一个着白衣,像幅褪色的古画突然有了鲜活的颜色。
明日说韩信。张良的声音飘过来,他当年受胯下之辱时,我就在巷口茶棚里坐着。
吴煜攥紧笔记本,大步往亮处走。石门外的阳光劈头盖脸砸下来,他眯起眼,听见李警官在喊:小林!陈教授说发现了带铭文的铜鼎,你快来看看!
而他心里想着的,是笔记本里刚写下的第一行字:汉高帝五年,留侯张良于鸿门宴上……
陵墓深处的石壁上,几支火把被穿堂风撩得忽明忽暗,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刻满云纹的砖墙上,像三团跳动的古旧墨迹。吴煜坐在半块汉白玉残碑上,笔记本摊在膝头,钢笔尖悬在纸页上方,被张良的话惊得忘了落下。原来史书里轻描淡写的楚汉争霸,竟藏着如此波谲云诡的暗战。
当年鸿门一宴,项庄舞剑时,亚父(范增)在帐外备了三百死士。张良的羽扇在掌心敲了敲,目光穿过摇曳的火光,仿佛看见二十年前的血色黄昏,沛公(刘邦)借如厕之机溜出帐门,我让樊哙断后,自己则用玉璧去见项伯。那玉璧是我在韩国旧都捡的残料,雕了半宿才成。
刘邦倚着一根刻满螭龙的石柱,龙袍下摆扫过满地破碎的陶俑残片。他摸了摸腰间不存在的剑,嗤笑一声:那老匹夫(项羽)还真信了我要送他玉璧?我骑马出营时,马蹄子都快踏碎芒砀山的石子,生怕晚一步就被砍成肉酱。
吴煜的钢笔在纸上洇开个墨点。他抬头时,看见刘邦眼角的皱纹里凝着半分自嘲,半分余悸。这哪是史书里那个豁达大度的汉高祖,分明是个在刀尖上滚过来的草莽。可后来垓下之围,项羽明明占着兵力优势……
兵力?刘邦突然直起身子,龙袍上的金线在火光里晃了晃,你当韩信的十面埋伏是纸上谈兵?我让彭越断楚军粮道,英布在淮南搅局,萧何从关中运粮,连老弱妇孺都被征来推粮车。这哪是项羽和我打,是全天下的人心在秤上称。
张良的羽扇突然顿住。他望着石壁上斑驳的彩绘,声音放得极轻:还有件事,史书中没提。荥阳被围时,纪信替沛公诈降……
老纪。刘邦的喉结动了动,火把映得他眼眶泛红,他穿了我的王服上囚车,楚军欢呼时,我正从西门往成皋跑。后来听逃出来的士兵说,项羽发现上当后,把纪信活活烧死在城下……他突然别过脸去,龙袍袖口在石壁上擦出刺啦一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