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墓入口处的荒草被夜风吹得簌簌响,远处传来山雀最后的啼鸣。吴煜望着脚下被踩乱的土埂,盗墓贼留下的胶鞋印子还清晰着,像一串深褐色的伤疤。他捏着烟的手微微发抖。从拨完那通打到县文管所的电话,已经过去两个钟头了。
轮胎碾过碎石的声响惊得吴煜弹起来。他踉跄两步,旱烟掉在地上,踩出个焦黑的印子。山路上那辆绿色吉普车灯划破暮色,车身上文物保护四个白漆字被晃得发亮。
车门打开时,吴煜看清了下车的人:六十来岁的老者,灰白的头发在后颈翘起一撮,金丝眼镜滑到鼻尖,正单手扶着车门往下迈。他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藏青中山装,左胸口袋插着三支钢笔,帆布包搭在臂弯,边角磨得起了毛,却用蓝线仔细缝过。
陈……陈教授?吴煜声音发颤。他在图书馆翻《考古学报》时见过照片,眼前人比照片里瘦些,眼尾的皱纹更深,可那股子劲儿错不了。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青铜剑。
陈正清摘下眼镜擦了擦,抬头扫过陵墓入口:小同志,是你报的案?他的嗓音带着西北口音的浑厚,却又裹着常年与古籍打交道的温软。
吴煜重重点头,喉结滚动:我……我叫吴煜,在附近插队。刚路过时看见盗墓贼跑了,陪葬品都散在里头。他说着就要往陵墓里引,却被陈教授伸手拦住。
慢着。陈正清蹲下身,枯枝在他膝头发出轻响。他从帆布包里摸出放大镜,凑近地面:鞋印是42码的胶鞋,三组,两组深,一组浅。应该有两个人扛着重物。他指尖划过土埂上一道细痕,青铜器物拖行的痕迹,看来他们搬了大件。
吴煜看着老人布满茧子的手指,突然想起食堂王大爷修锅的手。都是经年累月和老物件打交道磨出来的。
陈正清站起身,拍了拍裤腿的土,带我看看现场。
陵墓内的空气比外头更凉,混着土腥和霉味。吴煜摸出兜里的手电筒,光束扫过满地狼藉:破碎的陶鼎、半片绘着云雷纹的漆盒、还有半枚错金银的铜带钩,在冷光下泛着幽蓝。
陈正清的呼吸突然重了。他蹲在铜带钩前,没戴手套的手悬在半空,像是怕碰碎了什么。西汉早期的错金银工艺。他声音发哑,文献里说这种技法是文帝后才普及的,可这枚带钩的云纹走笔。他从包里摸出软毛刷,轻轻扫去表面浮土,看这金丝嵌入的角度,分明是高祖年间的。
吴煜凑过去,看见带钩尾部隐约有个字刻痕。他心跳漏了一拍。这是刘邦的私物?
小同志,你做得对。陈正清抬头,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这些东西要是流到黑市,咱们得给老祖宗磕多少个头?他掏出笔记本唰唰记着,陶鼎的残片至少能拼出三件,漆盒上的凤鸟纹是楚地风格,说明高祖陵寝的陪葬融合了楚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