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摸了摸腰间的玉觿,那是张良昨日送的,说是。
此刻玉觿贴着皮肤,倒真有几分暖意。
回承明殿的路上,林晓解开袖口,掌心里还留着方才掐出的月牙印。
风卷着落叶掠过廊角,她忽然想起现代博物馆里见过的汉代祭器。原来史书里的二字,从来不是写在竹简上的墨痕,而是宫墙里每一步都要算计的刀光。
公主,今日可累坏了?
小桃捧着温水过来,奴婢给您捶捶肩?
林晓摇头,望着窗外渐沉的夕阳。
今日虽险,但到底过了关。只是不知吕后的刀,下一次会从哪个方向刺来。
她端起茶盏,茶汤里映出自己的脸。比刚穿越时多了几分沉静,却也添了几分她自己都说不清的东西。
或许,是活下来的底气吧。
她想着,将茶盏轻轻放下。
秋末的风裹着桂香钻进御书房的窗棂,林晓站在门口,望着檐下晃动的铜铃,喉结动了动。
自上次祭祀挫败吕雉后,刘邦对她的态度愈发亲近,今早传召时,连通报的小黄门都压低声音说:陛下特意留了新制的茯苓膏,说是义女该补补气血。
推开门,檀香混着墨香扑面而来。刘邦正俯身在案前批奏,玄色龙纹锦袍被烛火映得发亮,斑白的鬓角沾着些碎发。
这是他思考时总爱用手蹭额头的缘故。林晓记得前世读《史记》,说高祖隆准而龙颜,美须髯,此刻倒真应了,只是那眼角的皱纹里,藏着比史书记载更多的疲惫。
晓儿来了?
刘邦并未抬头,手指却在竹简上顿住,来,坐近些。他抬下巴指了指案边的矮几,那是只有亲近之人才有资格坐的位置。
林晓的心跳快了半拍。
自被认作义女,她虽常能见到刘邦,却从未如此靠近过他处理政务的案几。
案上竹简堆得像座小山,最上面一卷边角发皱,墨迹里浸着暗黄的水痕,想来是地方上加急送来的灾报。
前日祭祀,你行三献礼时,动作比太常寺的老博士还稳当。
刘邦忽然抬眼,目光里带着审视的温和,朕原以为你只通些巧辩,今日才知,你那脑子,装的不止是宫廷里的弯弯绕绕。
林晓攥了攥袖中帕子。她记得前世学管理课时,教授说上位者的信任往往始于一次超出预期的表现,此刻倒真应了景。
她垂眸一笑:不过是跟着礼仪师多练了几遍,哪及得上陛下日理万机的辛苦。
刘邦突然笑出声,指节叩了叩案上的竹简:别给朕灌迷汤。这些是代地的秋赋奏报,你且看看。
林晓接过竹简,竹片还带着刘邦掌心的温度。代地郡守的字迹歪斜,字里行间全是苦水:今岁虫灾,十亩田收得五石粮,百姓啃树皮度日,若再按旧例征赋,恐生民变……
她指尖微颤。
前世学的西汉经济史里,汉初确实因秦末战乱民生凋敝,但亲眼见着这些带血的文字,才知史书里海内虚耗四字有多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