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望着月亮,忽然笑了,“丢了支簪子算什么?我倒要看看,吕夫人还能耍什么花样。”
晚风掀起她的裙角,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玉兰香。
远处长乐宫的灯火次第熄灭,唯有清梧阁的烛火依旧明亮,像黑夜里一颗不肯熄灭的星子。
暮春的风裹着晚樱的碎瓣掠过宫墙,林晓立在廊下望着漫天飘落的粉白,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袖上被扯乱的丝线。那是今早吕雉派来的宫女时留下的。
青铜灯树在身后投下摇晃的影子,将林晓的脸割裂成明暗两半。
自三天前那盆突然翻倒在她妆奁上的朱砂开始,怪事便一桩接一桩。
昨夜梳妆匣里的玉簪不翼而飞,今早茶盏里漂着半片带刺的玫瑰花瓣,方才更有个小宫女撞翻她的药碗,滚烫的药汁溅在腕上,此刻还泛着红痕。
公主,该用晚膳了。
小桃捧着食盒站在檐下,声音里带着怯意,今日御膳房送了蟹粉狮子头……
不吃了。林晓打断她,转身回屋取了件月白斗篷。
她望着铜镜里自己微抿的唇,想起吕雉今日在偏殿与女官低语时投向她的冷光,喉间泛起苦涩。
这宫里头,总要有个能说得上话的人。
留侯府在未央宫东侧,过了承明殿再转两道朱门便是。
林晓让小桃留在宫外,独自提着一盏羊角灯穿过青石板路。
暮霭漫过宫瓦,檐角的铜铃被风撞出细碎的响,像极了前世老家巷口卖糖人的拨浪鼓。
她攥紧斗篷系带,心跳声在耳畔擂鼓……
可除了张良,还有谁能解她困局?
门房是个五十来岁的老仆,见她着便装却气度从容,忙哈腰道:姑娘可是找我家侯爷?侯爷在后院竹影轩,小的这就通传。
竹影轩外种着三株湘妃竹,月光透过竹枝在青石板上织出碎银似的网。
林晓刚跨进门槛,便见廊下立着个清瘦的身影。
鹤发束在玉冠里,青衫半旧却浆洗得极妥帖。
见她进来,那人含笑抬手:林姑娘深夜来访,可是为了近日宫中的?
林晓脚步一顿,方才的忐忑突然成了笑话。原来张良早已知晓。
她福身行礼:留侯明鉴。
张良引她在竹荫下的石桌旁落座,案上摆着半卷《太公兵法》,墨迹未干。
他抬袖斟了盏茶,青瓷盏里浮着两叶新绿,公主可知吕雉为何选在此时动手?
林晓垂眸望着茶盏里晃动的月亮:因我成了陛下义女,分了她的恩宠。
不止。
张良指尖轻敲案几,吕雉半生随陛下颠沛,最恨的是旁人生出可取代她的心思。你聪慧过人,又得陛下青眼,在她眼里,早不是,是。
林晓喉间发紧。
前世读史时只觉吕雉狠辣,此刻身临其境才知,这深宫妇人的忌恨,比史书里的字更烫人。
她望着张良鬓角的霜色,突然想起《史记》里说他状貌如妇人好女,此刻倒觉更像那檐角的青铜钟。
沉稳,却藏着震破阴云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