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的林晓不过是博物馆的讲解员,最熟练的是站在玻璃柜前用话筒讲文物,何曾穿过要系七道带结的古服?
小桃的手指翻飞,替她系到第三道时,她的腰已经被束得发疼,像被无形的手攥住了呼吸。
承华殿的门槛比想象中高。
林晓提着裙裾跨过时,听见殿内传来清越的击掌声。
抬头望去,正中央的案几后坐着位老妇,鬓发间插着玳瑁步摇,深青色翟衣上绣着规整的云雷纹,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刀刻般的严厉。
明安公主。
老妇的声音像青铜编钟,老身王嫱,自高帝入咸阳起便在尚仪局当差。先皇后在时,教过戚夫人、薄姬行庙见礼。
她目光扫过林晓微颤的指尖,既做了陛下义女,便不是市井里疯跑的丫头。今日头一日,先学稽首。
林晓跟着王尚仪走到殿中蒲团前。
案上摆着青铜爵、玉圭,沉水香的烟雾里,王尚仪示范的动作慢得像画在帛书上的工笔:稽首者,跪而头触地,手与心平,心与首平。须静候三息,方得起立。
她跪下去时,膝盖撞在硬木蒲团上,疼得倒抽冷气。
腰板刚塌下三分,王尚仪的玉尺便敲在她后颈:含胸则气散,气散则礼轻。
林晓咬着唇挺直脊背,双手交叠按在席上,额头缓缓触地。
头太低了!
王尚仪突然提高声音,触地须如蜻蜓点水,若像叩响头般用力,成何体统?
林晓的额头抵着冰凉的席子,鼻尖萦绕着陈席的旧味。
她想起现代和闺蜜吃火锅时,瘫在沙发上勾肩搭背的模样,喉咙突然发涩。
原来这宫廷里的每一寸规矩,都是拿自由做的尺,一寸寸量着人的骨头。
王尚仪的声音缓和了些,再试一次。
第二遍,她的动作像被线牵着的木偶。
跪坐时腰板绷得生疼,双手交叠的位置偏了半寸,又被玉尺轻敲手腕。
日头移过殿角时,林晓的膝盖已经麻木,额头沁出细汗,连鬓角的珠钗都歪了。
罢了。王尚仪突然放下玉尺,先学侍坐之礼。
她指了指左侧的漆案,待陛下驾临时,须坐于案左三步,足尖不可出席,手须覆于膝上。若陛下问话,头要微低,眼观鼻,鼻观心,声不可高过殿角铜铃。
林晓坐上去时,腰杆挺得笔直,像根新栽的竹子。
可才过片刻,右肩便酸得发颤。她悄悄动了动脚趾,王尚仪的玉尺已经点在
她脚边:足尖出了席半寸。
尚仪……林晓忍不住开口,这些规矩,当真这般重要?
王尚仪的目光突然变得深远,像是穿过重重殿宇,看见许多年前的自己。
高祖初入咸阳时,诸将争金帛,唯萧何收秦律令图籍。
她指尖抚过案上的《仪礼》竹简,这规矩啊,不是绑人的绳子,是立朝的梁柱。当年叔孙通制朝仪,高祖说吾乃今日知为皇帝之贵。你当这些叩拜、侍坐是虚礼?错了,这是让天下人知道,陛下是天之子,后宫是凤之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