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这杯,咱们再谈借粮的事。
酒是烈酒,辣得我嗓子冒火。老头看着我呛得直咳嗽,突然拍着桌子大笑:吕雉嫂子果然是女中豪杰!刘邦那泼皮能娶到你,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原来他早就认出我了。我把短刀悄悄塞回腰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郦先生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该明白沛县现在的难处。三百石粮,沛公将来定当十倍奉还。
十倍?老头眯起眼睛,手指敲着桌面,我要的不是粮。刘邦要是能让我当陈留县令,别说三百石,三千石我都给!
我心里冷笑。这郦食其果然跟史书上说的一样,野心比天大。可现在我没资格讨价还价,只能咬着牙点头:行,只要先生肯借粮,我现在就写信给沛公,保你做陈留县令。
老头突然站起来,走到酒肆后院,掀开盖着的草席——底下竟是十几个大麻袋,鼓鼓囊囊堆得像座小山。粮食早就给你备好了,他拍了拍麻袋,我郦食其看人不会错,刘邦是真龙天子,你吕雉就是皇后命!
回去的路上,牛车压得官道作响。我坐在粮袋上,看着夕阳把陈留城的影子拉得老长,突然觉得郦食其最后那句话像根针,扎得我心口发疼。皇后命?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老茧的手,指甲缝里还嵌着择菜时沾的泥——这双手哪像是当皇后的手?
借到粮食的第三天,刘邦回来了。这次他没带多少人,队伍稀稀拉拉的,士兵们个个面带疲惫,有的人还拄着拐杖,像是打了败仗。樊哙走在最前面,胳膊上缠着新的布条,看见我就咧开嘴笑,露出两排黄牙:嫂子,我们把胡陵县打下来了!
可他的笑比哭还难看。我数了数人数,去时三百,回来只剩一百八十多个。刘邦从马背上跳下来,玄色战袍破了好几个洞,头发乱糟糟地粘在汗湿的额头上,看见我时,眼圈突然红了。
雉儿,我对不起兄弟们...他抓住我的手,掌心全是血泡,胡陵县令早有防备,我们攻了三天三夜,死了...死了一百多个弟兄...
我没说话,只是把他拉进后院,打了盆热水让他洗脸。水里的倒影模糊不清,可我还是能看见他鬓角多了几根白头发,比我上次发现的那根还要扎眼。粮食借到了,三百石,够吃一阵子。我拧干毛巾递给他,郦食其说,想当陈留县令。
刘邦擦脸的手顿了顿:郦食其?就是那个高阳酒徒
你认识他?我心里一惊。
在酒馆里见过几次,他把毛巾扔回盆里,水溅了一地,那人爱说大话,不过有点本事。既然他肯借粮,别说陈留县令,将来封他个侯都行!
夜里,刘邦睡得很沉,大概他实在是太累了。我坐在油灯下给他缝补战袍,针脚歪歪扭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