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南的冬天,湿冷入骨,长江水汽混着山区特有的寒气,笼罩着泸州蓝田坝的五百亩厂区。
虽已近年关,但工地上并未完全停工,只是进度明显慢了下来。泥土在低温下变得坚硬难挖,灰浆也容易冻结,给施工带来了不小的困难。
周世昌裹着一件厚重的军棉大衣,站在一处高地,眉头微蹙,看着工人们正在为机械加工车间的主厂房架设最后几根钢梁。寒风刮过,带着江水的腥味和工地特有的泥土、石灰气味。
“督办,这鬼天气,吊装有点悬啊,风太大了。”负责现场施工的工头搓着冻得通红的双手,凑过来说道。
周世昌看了看天色,灰蒙蒙一片,北风呼啸:“安全第一。今天先停,等风小点再上梁。让弟兄们先去把已经立起来的结构做加固,检查一下临时工棚的防风,别让大雪压塌了。”
“是,督办!”工头松了口气,连忙跑去传令。
周世昌走下高地,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的工地上巡视。
化碱车间的主体结构已经封顶,正在进行内部砌筑和设备基础施工;仓库区大部分完工,开始陆续接收和堆放从上海、武汉运来的设备和材料。
整体来看,尽管天气恶劣,但基地的建设仍在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骨架已然清晰。
他最关心的,还是厂区深处,那片被竹林和丘陵半环绕的核心禁区——“暗刃”训练基地。
穿过戒备森严的岗哨,训练场上的景象与外面的寒冷泥泞截然不同。
喊杀声、口令声、器械碰撞声和零星的枪声,汇成一股灼热的气息。
经过数月严苛训练,那一百三十余名队员,无论是雷洪带领的老兵,还是新招募的四川子弟,身上都已褪去了大部分的青涩,眼神锐利,动作间带着一股彪悍之气。
新装备的美式武器已经被他们熟练掌握。靶场上,m1903步枪的射击精度和射速远超过去的汉阳造;重机枪阵地构筑得有模有样;那几门m2迫击炮更是成了周世昌的心头好,射程和威力都让他十分满意。
“集合!”周世昌走到训练场中央,沉声喝道。
口令层层传递,不到一分钟,三个中队迅速集结完毕,队列整齐,鸦雀无声,只有寒风刮过旗帜的猎猎作响。
周世昌目光如电,缓缓扫过每一张或年轻或沧桑的脸庞。
“天气冷,工程慢,有些人就觉得可以松口气了。”周世昌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但我告诉你们,敌人不会因为天冷就不来!年前民生公司王管事提醒过,江上不太平,有水匪活动。”
队伍中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骚动,随即又恢复了寂静。
“我们在这里,不是来享福的,是来扎根,是来守护这片基业的!任何敢打我们主意的魑魅魍魉,都得问问我们手里的家伙答不答应!”
周世昌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股杀伐之气:“从今天起,夜间巡逻加倍,江边增设两个固定暗哨。雷洪!”
“到!”雷洪跨前一步,声如洪钟。
“带你的一中队,以班为单位,轮流进行夜间反渗透和江岸防御演练。要把每一处草丛,每一段江岸,都给我摸得跟自己家炕头一样熟!发现可疑踪迹,按实战处置!”
“是!”雷洪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二中队、三中队,继续强化白天的战术协同和火力配置训练。尤其是新兵,要把胆气给我练出来!别听见枪响就尿裤子!”
“是!”众人齐声应和,声震四野。
周世昌满意地点点头。他将应对水匪的威胁,当作了一次绝佳的实战练兵机会。
接下来的日子,基地的安保等级明显提升。
夜幕降临后,除了工地的探照灯,训练基地方向时常会传出短促的口令声、轻微的脚步声,以及模拟交火的空包弹射击声。
周世昌亲自带队巡查,检查每一个岗哨,评估每一次演练的效果。
这天深夜,周世昌带着两名卫兵,潜伏在江边一处新设置的暗哨里。江风刺骨,黑暗中只能听到江水拍岸的声音。
突然,负责了望的卫兵极轻地“嘘”了一声,用夜视望远镜指向下游江面。
周世昌接过望远镜,顺着方向看去。只见几条没有灯火的小舢板,正借着夜色和江流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基地所在的江岸方向缓慢靠近,形迹十分可疑。
“果然来了。”周世昌心中冷笑,放下望远镜,对卫兵低声道,“通知雷洪,按第三套预案,放近了打,抓几个活口。”
命令被悄无声息地传递下去。
训练有素的“暗刃”队员们如同暗夜中的猎豹,迅速进入预设伏击位置,枪口无声地指向江面,迫击炮班也悄然计算着射击诸元。
那几条舢板并未察觉岸上的杀机,缓缓靠向一片看似无人防守的浅滩。就在船头即将触岸的瞬间,周世昌猛地开枪。
“打!”
刹那间,几道雪亮的探照灯光柱如同利剑般划破黑暗,牢牢锁定了那几条舢板。
与此同时,重机枪的怒吼声和步枪精准的点射声骤然响起,子弹泼水般扫向舢板周围的水面,激起密集的水柱,形成了一道威慑性的火力网。
一发迫击炮弹带着尖啸落在舢板后方不远处的水中,轰然炸起巨大的水花。
舢板上的人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打击吓破了胆,发出惊恐的喊叫,有人慌忙调转船头,有人甚至直接跳入了冰冷的江水中。
“停止射击!一中队,上!抓活的!”周世昌的命令再次下达。
枪声戛然而止,雷洪带着一中队如猛虎出闸,迅速冲下江滩,控制现场,很快就从水里和船上揪出了七八个冻得瑟瑟发抖、面无人色的汉子,并缴获了几把老旧的步枪和砍刀。
经过连夜审讯,这几个不过是附近一股不成气候的小水匪,听说蓝田坝这边来了个“过江龙”,家大业大,便想趁着年关前来摸点油水,根本没料到会撞上如此训练有素、火力强悍的“铁板”。
周世昌看着审讯报告,面无表情,这只是个小插曲,甚至算不上真正的战斗,但足以震慑周边所有心怀不轨的势力。
他下令将这几个水匪移交给了泸州当地官府,并“顺便”让官府的人见识了一下“暗刃”的军容和装备。
处理完此事,周世昌站在训练基地的了望塔上,看着晨曦驱散江面的薄雾,照亮了这片日益坚固的基地。
他给上海发去了一份简短的电报:
“沪陈先生钧鉴,基地越冬施工有序,进度稍缓无碍。日前有小股水匪窥伺,已被‘暗刃’击溃擒获,已移交官府,此举颇具震慑之效。川南根基日固,一切安好,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