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卡尔·施密特在自己下榻的华懋饭店套房里醒来。
阳光透过厚重的丝绒窗帘缝隙，在地毯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他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黄浦江和外滩的景象豁然展开，江面上船只往来，对岸的浦东还是一片田园风光。
他是昨天下午抵达上海的，与另外六位受聘于“先锋基金”的专家一起，他们从旧金山上船，横跨太平洋，在香港短暂停留后，终于抵达了这个传说中的东方都市。
码头上，早有明远公司派来的、会说英语的职员和翻译等候，将他们及其携带的沉重行李——主要是书籍和技术资料——妥善地接上了汽车，直接送到了这家堪称上海地标的豪华酒店。
每人一个独立的、带卫生间的套房，这在当时的中国是极其奢侈的安排。房间里有电灯、电话，甚至还有一台收音机。浴室里铺设着光洁的瓷砖，二十四小时供应热水。施密特注意到，房间里甚至还提前备好了雪茄和他偏爱的某种牌子的威士忌，细节处可见用心。
早餐是送到房间的西式早餐，咖啡香浓，面包烤得恰到好处，用餐时，一位自称是陈先生助理的年轻人礼貌地拜访，送来了一个信封，里面是一笔可观的“临时生活费”，并告知他们今天可以自由活动，倒一下时差，晚上陈先生和夫人将在酒店顶楼的宴会厅设宴为他们接风。
施密特原本对远赴远东工作存有的一丝疑虑和优越感，在这样实实在在的礼遇面前，消散了大半。
下午，施密特和几位同伴在翻译的陪同下，在外滩附近散了散步，喧嚣的市井，林立的外国商行，以及街头行色各异的人群，都让他们感到新奇，他们也远远地看到了明远机械总厂那颇具规模的厂区和高耸的烟囱。
傍晚时分，七位专家身着正装，齐聚在华懋饭店顶楼的宴会厅，这里装饰得富丽堂皇，巨大的水晶吊灯映照着光可鉴人的地板，窗外是璀璨的浦江夜景。
陈嘉树与白秀珠早已在此等候，陈嘉树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白秀珠则穿着一件藕荷色的绣花旗袍，身段窈窕，气质温婉大方。
“先生们，欢迎来到上海。”陈嘉树举起酒杯，“一路辛苦，希望这里的安排，能让大家稍解旅途劳顿，感受到我们的诚意。”
侍者们穿梭着，为客人们斟上香槟，晚宴是精致的中西合璧菜肴，既有地道的法式鹅肝、烤牛排，也有清蒸长江鲥鱼、蟹粉狮子头等淮扬名菜，充分考虑到了他们的口味，也展现了东道主的待客之道。
席间，气氛融洽，陈嘉树并未过多谈论工作，只是与各位专家闲聊，询问他们旅途的感受，对上海的初步印象，以及生活上是否有任何不便。
白秀珠则与几位专家的夫人（有两位专家携夫人同行）轻声交谈，介绍着上海的风土人情，哪里可以买到优质的丝绸，哪家西点房的蛋糕最受欢迎，她的温和与周到很快赢得了夫人们的好感，缓解了她们身处异国的些许不安。
“施密特先生，”陈嘉树转向这位资深化工专家，“侯德榜先生是我们中国最杰出的化学家，他的才华和毅力令我敬佩。我相信，您与他的合作，将会非常愉快，也能碰撞出更多的火花，永利，将是您施展才华的绝佳舞台。”
施密特举杯回应：“陈先生，感谢您的盛情，昨天的会议数据和今天的款待，都让我对在这里的工作充满了期待。侯先生的名字，我在德国时也有所耳闻，我很期待与他的会面与合作。”
类似的对话也在与其他专家进行着，陈嘉树对每个人的专业背景和即将担任的职务都了然于胸。
晚宴在愉快的气氛中结束，陈嘉树和白秀珠亲自将专家们送到电梯口。
回到顶楼专用的观景阳台，侍者送上了两杯清茶。
夜风拂面，带着江水的微腥。
白秀珠看着外面闪烁的霓虹，轻声道：“这七个人，看起来都还不错。安家费、薪水、还有这排场，我们可是下了血本了。”
陈嘉树抿了一口茶，目光深邃地看着远处的夜色：“人才是无价的。让他们安心，让他们看到前途，他们才会真心实意地把本事拿出来，这点投入，比起他们未来能创造的价值，微不足道。”
他继续说道：“接下来，就是让他们尽快融入，把技术和管理体系真正建立起来。秀珠，几位专家夫人的安顿和日常，你多费心，让她们稳定，专家们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我明白。”白秀珠点头，“已经安排人了，会照顾好她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