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之上,那遮蔽天日的雷云漩涡中心,一抹不属于天衍大陆的混沌之色缓缓渗出。
它扭曲、凝聚,最终化作一道通天彻地的雷柱。
雷光之中,竟清晰地浮现出一幕幻象——年幼的苏媚儿被符文锁链捆绑在祭坛之上,无数狐族长老狂热跪拜,口中高呼着献祭的祷文。
这雷,不仅仅是力量的显化,更是天道法则的质问,冰冷无情地投向每一个生灵的灵魂深处:“情执不除,何以为狐?”
幽昙婆婆仰头望着那审判般的幻象,望着幻象中那个惊恐无助的小女孩,那是她尘封了千年的梦魇。
她那双画下无数封印与诅咒的手,此刻却剧烈颤抖,那能隔绝神念、斩断尘缘的血咒,在指尖明灭不定,却迟迟无法落下。
千年道心,在这一刻,被母性撕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裂口。
就在这天罚将落、人心将溃的刹那,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竟盖过了滚滚雷鸣!
“吼——!”
萧辰,猛然从雪地中站了起来!
他那本已枯槁佝偻的身躯,在这一刻竟重新挺得笔直,仿佛一杆宁折不弯的绝世神枪!
他双目之中,再无半分瞳白,两团赤金色的火焰熊熊燃烧,那是他以命为薪,点燃的裁决之火!
“她的命是你封的!”他指着九幽寒玉,声嘶力竭地对幽昙婆婆吼道,“她的心——是我拿命换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再无丝毫保留,主动引爆了识海中那根金色命烛最后一丝、也是最精纯的本源潜能!
“万般苦痛,尽归我身!”
轰——!
那足以抹杀圣人的灭情神雷,尚未完全劈落,其蕴含的无尽毁灭意志与断情法则,便在命烛的强行牵引下,绕过了九幽寒玉,尽数灌入萧辰的体内!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
萧辰的身躯如遭亿万雷霆同时贯体,一声清晰骇人的骨裂脆响自他背后传出,挺直的脊椎竟被这股无形之力硬生生折断!
五脏六腑瞬间移位,经脉寸寸崩碎,他的身体像一个被瞬间打满气的皮球,又被狠狠戳破,无数血雾从他周身的毛孔中喷薄而出,形成了一片诡异的血色领域。
天道寿元面板上的数字,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跳动、骤降!
【寿元-50年!】
【寿元-100年!】
【寿元-200年!】
仅仅一息之间,两百年寿元,化为乌有!
可即便如此,他竟依旧屹立不倒!
他将那根早已与血肉粘连的骨笛当作拐杖,死死撑在焦黑的雪地上,折断的脊梁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却硬生生扛住了这足以让仙神形神俱灭的雷劫反噬!
“咔嚓……轰隆!”
失去了目标的灭情神雷仿佛被激怒,又仿佛是失去了束缚,最终还是轰然劈下!
但它的目标,已然变成了承受了一切的萧辰!
然而,就在雷光触及他身体的刹那,更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萧辰体内那燃烧到极致的命烛之火,竟化作一个贪婪的漩涡,反向将这道天罚之雷一口吞噬!
雷光与命火疯狂交织、淬炼、融合。
“嘭——!”
承受不住这股内外冲击的九幽寒玉,轰然炸裂!
被冻结了千年的冰河瞬间倒流,化作漫天冰晶,无数承载着记忆碎片的残忆鱼纷纷跃出,如漫天星萤,争先恐后地涌入苏媚儿的眉心。
而那道被吞噬的灭情神雷,最终并未消散,而是在命烛之火的煅烧下,化作了一道金蓝交织、形如火焰的神秘纹路,深深烙印在了苏媚儿的心脉之上。
同一时间,萧辰的识海中,系统微光大盛,冰冷的提示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激昂:
【命烛进化:心火永燃!】
【效果:宿主与羁绊者苏媚儿之间,已建立心火链接。
可双向传输生机与情绪,当宿主生命垂危时,羁绊者亦可反哺生命力。】
冰屑如星雨坠落,天地间一片寂静。
苏媚儿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
她缓缓睁开双眼,那双曾颠倒众生的狐媚眼中,此刻却清澈如洗,倒映着漫天冰晶。
九条虚幻的狐尾在她身后缓缓舒展、轻颤。
但她醒来的第一眼,却不是看向那个为她付出一切的男人,而是望向不远处那个失魂落魄的白发狐妪。
她的声音因千年沉睡而虚弱,却清晰得足以刺穿任何人的心脏。
“娘,我不是通天之桥,也不是献祭的祭品……我是你的女儿。”
一句话,让幽昙婆婆捂住胸口,踉跄后退,眼中那最后一丝坚冰彻底融化。
说完,苏媚儿才转过头,看向那个以骨笛撑地、跪倒在地的血人。
她的眼中瞬间泛起一层浓重的水光,可说出口的话,却带着一丝冰冷的质问。
“你傻吗?为了我,烧掉两百年命?”
萧辰咧开嘴,想给她一个帅气的笑容,却只牵动了满脸的伤口,更多的鲜血从嘴角溢出。
“值。”他沙哑地吐出一个字,“你活着,我就没输。”
幽昙婆婆再也支撑不住,踉跄着上前,颤抖的手伸向女儿的脸颊,却在半空中停住,不敢触碰。
她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那根断裂的玉簪早已化为齑粉。
终于,这位孤守了千年的母亲,双膝一软,跪倒在雪地里,老泪纵横:“我……我只是不想你死……”
苏媚儿挣扎着从地上站起,一步步走向自己的母亲。
她身后的九尾不再虚幻,轻轻展开,将那颤抖的苍老身躯温柔地环住。
“娘,情不是劫,是活着的证明。”她轻声说着,目光却越过母亲的肩头,望向萧辰,“你看他……宁可死,也不放手。”
萧辰坐在地上,望着这一幕,嘴角的笑意终于变得释然。
无边的疲惫与剧痛如潮水般涌来,他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世界渐渐陷入黑暗。
就在他即将昏迷的瞬间,一只小巧的、带着温热的生灵落在了他的肩头。
那只被能量灼烧掉双翼的寄生蛾,不知何时已重新生出了一对更加璀璨的蝶翼。
它发出一声喜悦的轻鸣,在那双复眼之中,清晰地映出了雪地里两对相拥的背影。
也就在此时,萧辰濒临溃散的识海深处,那刚刚进化为心火的命烛本源,忽然自主震荡起来。
一行从未出现过的远古篆文,在系统面板上悄然浮现:
【检测到‘双命同燃’达成‘心契圆满’,解锁隐藏权限:命途共续。】
【说明:可指定一名羁绊者,自愿与其共享最终寿劫,同生,共死。】
萧辰猛地一怔,还未细想这行字的含义,一股来自血脉深处的悸动,让他猛然感知到了遥远南荒深处的一阵诡异波动!
那是一场宏大的献祭仪式,归墟盟的残部正在用无数生灵的性命,唤醒一座沉睡的古老命棺。
恍惚间,他“看”到了棺中的景象——一具与他容貌别无二致的古老尸体,静静地躺着,眉心有着与他相同的印记,胸口处,却插着半截断裂的帝剑。
“前世的债……也该清了。”
萧辰艰难地抬起头,望向南方天际,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
远处的山巅之上,一道与他肩头寄生蛾相似,却更加幽暗深邃的蝶影,悄然振翅,义无反顾地飞向了那未知的黑暗。
寒玉炸裂的余波尚未散尽,冰屑如星雨坠落。萧辰坐在焦黑雪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