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带着惊讶和不确定的“小熙”，像一根细小的冰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姜小熙刚刚建立起来的、包裹着暖意的气泡。
她端着果汁杯的手指微微收紧，转过身，看到了几步开外，端着酒杯、神色复杂的谢维然。
他看起来和以前没什么太大变化，依旧是英俊的，穿着合体的西装，只是眼神里多了些她看不懂的、略显疲惫和复杂的东西。他的目光紧紧锁在她身上，从她精心打理的发髻，到她身上那件显然价值不菲的烟粉色礼服，最后，死死地定格在她颈间那枚闪烁着微光的雪花星辰徽章上，瞳孔似乎猛地收缩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姜小熙的心往下一沉，一种混合着尴尬、疏离和淡淡厌烦的情绪涌了上来。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
“真的是你？”谢维然上前两步，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质问，“你怎么会在这里？还……穿成这样？”他的视线再次扫过她的礼服和那枚徽章，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这徽章……是小叔叔给你的？”
他语气里的那种探究和隐隐的指责，让姜小熙感到非常不舒服。她微微蹙起眉，还没来得及开口，一个沉稳而带着无形压迫感的身影，已经不动声色地挡在了她的身前，隔断了谢维然投来的所有视线。
是谢凛。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谈话，走了过来。他甚至没有看谢维然，只是微微侧头，目光落在姜小熙脸上，声音低沉平稳：“没事吧？”
简单的三个字，却像最坚实的屏障，瞬间驱散了姜小熙心头那点因意外相遇而产生的不快和慌乱。她抬起头，迎上他深邃沉静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没事。”
谢凛这才将目光转向谢维然，眼神淡漠，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维然，注意你的场合和措辞。”
谢维然似乎被谢凛这种全然维护的姿态和冰冷的语气震慑了一下，脸色变了几变，握着酒杯的手指收紧，指节有些发白。他显然极力克制着情绪，但声音还是带上了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小叔叔，我只是……我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小熙。而且她戴的那个……”
“她戴什么，需要向你报备吗？”谢凛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冷然，“姜小熙现在是我‘明湖汇’项目的首席设计顾问，我带她来认识必要的合作伙伴，有什么问题？”
首席设计顾问？谢维然显然被这个头衔震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姜小熙，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被冒犯似的恼怒。在他印象里，姜小熙还是那个需要他庇护、围着他们谢家转的小女孩，什么时候……什么时候竟然能站在小叔叔身边，成为什么首席顾问了？还戴着那样象征身份的徽章？
“顾问？”谢维然的声音有些发干，“小叔叔，这……这合适吗？她没什么经验……”
“合不合适，由我判断。”谢凛的语气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他甚至往前微微踏了半步，将姜小熙更彻底地护在身后，形成一个绝对保护的姿态，“她的能力，我认可就够了。至于其他，”他目光冷淡地扫过谢维然，“不是你该过问的事。”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因这两人之间无声的对峙而凝滞了。虽然他们的对话声音不高，但谢凛明显维护的姿态和谢维然难看的脸色，还是吸引了不少若有若无的目光和猜测。
姜小熙站在谢凛身后，看着他宽阔挺直的背影，听着他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维护之言，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又暖又涨。之前那些因为谢维然出现而产生的微小波澜，彻底平复了下去。她甚至悄悄深吸了一口气，从谢凛身后微微探出一点身子，平静地看向谢维然，主动开口，语气疏离而礼貌：“谢经理，好久不见。我现在确实负责‘明湖汇’的部分设计工作，以后在工作上可能还会有需要沟通的地方，请多指教。”
她称呼他“谢经理”，彻底划清了界限，将两人的关系定位在了纯粹的、可能存在的工作交集上。
谢维然被她这声“谢经理”和公事公办的语气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脸色更加难看。他看着她站在小叔叔身后，那样坦然甚至带着一丝疏远自信的模样，再看看小叔叔那全然维护、仿佛她是所有物的姿态，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和怒火涌上心头，却又在谢凛冰冷的注视下不敢发作。
谢凛似乎懒得再与他多言，淡淡地扔下一句：“管好你自己项目的事。”便不再看他，转而极其自然地朝姜小熙伸出手臂。
姜小熙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将自己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臂弯里。
谢凛带着她，转身走向宴会厅的另一侧，将她从这场令人不快的偶遇中彻底带离。自始至终，他没有再回头看谢维然一眼。
走出一段距离，确认脱离了那些探究的视线，姜小熙才悄悄松了口气，感觉周围的空气都重新流畅起来。她忍不住小声说：“谢谢……小叔叔。”
谢凛垂眸看了她一眼，手臂上的力道微微收紧，让她更贴近自己一些，声音依旧平淡，却似乎比刚才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温度：“不用谢。你是我带来的人，没人能给你难堪。”
“我带来的人”……这句话听起来，带着一种强烈的归属感和保护欲。姜小熙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脸颊微热，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接下来的时间，谢凛似乎刻意带着她远离了可能再遇到谢维然的区域。他引荐她认识了几位在建筑设计和时尚领域颇有建树的大佬，交谈的内容也更侧重于专业领域，给了姜小熙充分展现自己想法和才华的空间。
她逐渐放松下来，努力将刚才的小插曲抛诸脑后，专注地与人交流，汲取着宝贵的经验和信息。谢凛大多时候只是在一旁听着，偶尔在她需要的时候，才会言简意赅地补充一句，或者在她可能应对不暇时，巧妙地接过话题，为她解围。
他的存在，像一座沉稳的山，无声无息地为她挡去了所有风雨，又给她提供了足够广阔的舞台。
酒会临近尾声时，姜小熙感觉收获颇丰，也稍微有些累了。她端着一杯清水，站在相对安静的露台边缘，看着窗外璀璨的城市夜景，微微出神。
一件带着体温和淡淡雪松气息的西装外套，轻轻披在了她的肩上。
姜小熙 startled，回过头，看到谢凛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边。他只穿着里面的白衬衫，领口微敞，身形颀长挺拔，在夜色和灯光的映衬下，少了几分商场的凌厉，多了几分慵懒的性感。
“累了？”他问，声音在夜晚的空气中显得格外低沉磁性。
“有一点。”姜小熙老实回答，拢了拢肩上宽大的外套，上面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气息，将她包裹其中，奇异地驱散了夜风的微凉和疲惫。
“那就回去吧。”他说得极其自然。
回去。回那个顶层公寓。那个有林姐准备的温粥，有他放在桌上的糖，有散落着她设计稿的客厅，有他存在的地方。
姜小熙的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泛起一丝细微的痒意和暖流。她点了点头：“好。”
回去的路上，车里很安静。姜小熙靠在舒适的真皮座椅里，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街景飞速后退，酒会上的一幕幕在脑海里回放：那些惊艳或探究的目光，谢维然难看的脸色，谢凛毫不犹豫挡在她身前的背影，他介绍她时那句“我带来的首席设计顾问”，还有此刻披在她身上、带着他气息的外套……
一切像一场光怪陆离又无比真实的梦。
她偷偷侧过头，看向身旁闭目养神的谢凛。车窗外的霓虹灯光流泻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明明灭灭。他看起来有些疲惫，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但神情是放松的。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他忽然睁开了眼睛，深邃的眸光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她来不及躲闪的视线。
“看什么？”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倦怠的沙哑，听起来格外性感。
姜小熙像是做坏事被抓包的孩子，脸颊一热，慌忙移开视线，心跳如擂鼓，胡乱找了个借口：“没、没什么……就是，今天谢谢你。”
谢凛没有追问，只是极淡地牵了一下唇角，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车子平稳地驶入大厦地下车库，专属电梯直达顶层。
走出电梯，公寓里温暖安静的气息扑面而来，与外面酒会的喧嚣繁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一下子松弛下来。
姜小熙脱下肩上披着的外套，想要递还给谢凛：“谢谢你外套。”
谢凛接过，随手搭在玄关的衣架上，动作自然流畅。他一边松了松衬衫领口，一边低头看她：“今晚表现很好。”
突如其来的、直接的夸奖，让姜小熙愣了一下，随即一股巨大的喜悦和成就感涌上心头，比拿到任何奖励都让她开心。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嘴角忍不住上扬：“真的吗？”
“嗯。”他应了一声，目光在她带着欣喜和些许疲惫的脸上停留片刻，忽然抬手，极其自然地用指背轻轻碰了碰她脸颊靠近耳根的地方，“这里，沾了点东西。”
那触感一掠而过，微凉，却像带着电流，让姜小熙浑身一僵，脸颊瞬间爆红，连耳根都红透了！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指尖那层薄薄的茧擦过皮肤时带来的细微摩挲感。
“哦……哦，谢谢。”她慌忙后退一小步，手足无措，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腔。
谢凛看着她瞬间红透的脸颊和惊慌失措像小兔子般的模样，深黯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收回手，语气依旧平淡：“早点休息。”
说完，便转身走向自己的卧室。
姜小熙僵在原地，捂着仿佛还在发烫的脸颊，看着他消失在门后的背影，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心脏砰砰狂跳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今晚发生的所有事情，最后都仿佛凝聚成了他指尖那一下微凉而短暂的触碰。
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心慌意乱的……亲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