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虚无,惨白的光束,残破的戏台。
江辰的“灵魂”被禁锢在这片诡异的空间内,如同被困在琥珀中的飞虫。那无面身影虽然消失,但那股无处不在的、试图将他拉入“戏文”的法则力量依旧弥漫在四周,如同粘稠的蛛网,不断侵蚀着他的心神。
阴影结晶带来的短暂庇护正在消退,刺骨的寒意逐渐散去,那令人心烦意乱的诡谲戏腔似乎又在虚无深处蠢蠢欲动。
“不能坐以待毙。”江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现状。这“无相戏台”显然是一件极其诡异强大的法则造物,它不直接毁灭灵魂,而是似乎以“演绎故事”、“汲取情绪”为目的。他被困于此,既是囚徒,某种程度上,也成了这出“戏”潜在的“演员”或“观众”。
“既然暂时无法强行破开,那就只能顺着它的‘规则’来,从中寻找破绽。”江辰心念电转。他回想起那无面身影最后留下的仿佛定场诗般的话语——“且看你是谁”。这像是一种提示,或者说,是这场“戏”的核心规则。
它要看的,是他的“故事”,他的“心”,他的……“本来面目”?
就在他思索之际,周围灰蒙蒙的虚无开始涌动、变化。惨白的光束扭曲,如同投影仪般,在他面前投射出一幕幕清晰无比的动态景象——
那是一个雨夜,年幼的他蜷缩在冰冷的房间里,听着门外父母激烈的争吵,最终是摔门而去的巨响,以及母亲压抑的哭泣。孤独、恐惧、被抛弃的感觉如同潮水般涌来,无比真实,几乎要将他淹没。
是尘封在记忆深处,几乎被他遗忘的童年创伤!
这戏台,在主动挖掘并演绎他内心的弱点!
江辰灵魂震颤,但他紧守灵台,【通幽 Lv3】构筑的精神屏障明灭不定,抵挡着这波强烈的情感冲击。他清楚地知道,这只是记忆的回放,是过去式。
“散!”他凝聚灵魂意念,发出一声低喝,试图驱散这幻象。
然而,幻象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更加清晰。画面一转,变成了他在葬魂谷中,被逆咒折磨,灵魂濒临破碎,在无边黑暗和剧痛中绝望挣扎的场景。那冰冷、虚无、仿佛随时会彻底湮灭的痛苦,再次被精准地复现、放大!
紧接着,是昆仑虚境中,面对浩瀚法则时自身的渺小与无力;是与紫袍护法死斗时的惊险与惨烈;是看到战友受伤倒下时的愤怒与自责……一幕幕他经历过的艰难、痛苦、恐惧、遗憾,如同走马灯般在他眼前飞速闪现,每一次都直击心灵最脆弱的地方!
这戏台,在系统地、全方位地对他进行“心魔拷问”!它要将他的意志彻底瓦解,让他沉沦于自身的负面情绪之中,成为它戏文中一个充满悲剧色彩的“角色”!
江辰的灵魂在剧烈的情绪风暴中摇曳,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他紧咬着牙关,灵魂体甚至开始出现不稳的迹象,边缘处有细微的光点逸散。他知道,一旦彻底沉沦,他的灵魂很可能就会被这戏台同化、吸收,或者永远困在这无尽的痛苦回放之中。
“不行!这些确实是我的经历,我的痛苦!但它们打不倒我!”江辰在灵魂深处发出咆哮,“正是因为经历过这些,我才走到了今天!痛苦让我清醒,恐惧让我谨慎,遗憾让我更珍惜当下!你想看我是谁?那我就告诉你——”
他不再被动防御,反而主动引导自己的意念,去回顾,去面对!
他“看”向那雨夜中无助的孩童,灵魂传递出一股坚定的意念:“孤独让我学会了独立,让我更渴望力量去守护珍视之物!”
他“看”向葬魂谷中濒死的自己:“绝望未曾将我吞噬,破而后立,向死而生!这轮回洗礼,是我新生的基石!”
他“看”向每一次战斗,每一次抉择:“正是这些磨砺,铸就了我今日的意志与力量!我不是完美的,我有恐惧,有遗憾,但我会带着它们,继续前行!”
他以自身坚定的“现在”,去覆盖、去诠释那些“过去”的痛苦!这不是否认过去,而是以一种更强大、更积极的姿态,去接纳并超越它们!
在他主动的、充满意志力的面对下,那些不断闪现的痛苦幻象,虽然依旧带来冲击,却不再能轻易动摇他的核心。甚至,一些幻象在他的意念影响下,开始发生变化——葬魂谷的黑暗中亮起了代表生机的轮回之光;惨烈的战斗场景中,同伴们相互扶持的身影变得更加清晰……
他似乎在以一种无形的方式,与这戏台的法则进行着对抗与……“改编”?
【在‘无相戏台’心魔试炼中坚守本心,灵魂韧性大幅提升,精神+1。】
【对自身道途认知更加清晰,意志力得到锤炼。】
【‘通幽’技能对幻术、精神侵蚀类能力抗性显着增强,熟练度+30。】
就在江辰逐渐稳住阵脚,甚至开始反过来影响幻象之时,戏台的法则似乎察觉到了常规的“心魔拷问”难以奏效。
周围所有的幻象骤然消失,重归那片灰蒙蒙的虚无和惨白的灯光。
戏台上,那无面身影再次悄无声息地出现。
它依旧没有面孔,但这一次,它没有试图凝聚面容,而是抬起了那双覆盖着水袖的手臂,开始……起舞。
没有音乐,没有唱腔。
只有它那无声的、极尽柔美却又透着诡异僵硬的舞蹈。水袖翻飞,如同两条拥有生命的白蛇,在惨白的光束下划出一道道令人眼花缭乱的轨迹。
它的舞姿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古老而悲伤的故事,充满了求而不得的哀怨、被命运捉弄的愤懑、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模仿”的欲望。
江辰警惕地看着。他感觉到,这次的不是情感冲击,而是一种更高级、更危险的法则侵蚀——它在“模仿”他的气息,他的灵魂波动,他的……“存在”!
随着它的舞动,它那空白的脸部,开始再次浮现轮廓。但这一次,轮廓不再模糊,而是迅速变得清晰、稳定!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一张脸……一张与江辰此刻灵魂形态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了那无面身影的头上!
甚至连眼神、气质,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江辰”站在戏台上,对着台下的江辰,露出了一个与他平时思考时几乎无异的、略带沉凝的表情。
然后,“它”开口了,声音也与江辰的灵魂之音一般无二:
“我即是你,你即是我。”
“你所思,即我所想。你所惧,即我所畏。”
“何必挣扎?融入此间,你我合一,方得大自在,大解脱……”
说着,“它”缓缓抬起手,指向台下的江辰。一股更加强大、更加诡异的吸力传来,这一次,并非拉扯他的灵魂,而是仿佛要将他存在的“概念”、他独特的“灵魂印记”,都吸纳、融合进台上那个“复制体”之中!
这是……取代!这戏台,见无法用痛苦瓦解他,竟试图直接创造一个他的“复制品”,并以此为基础,将他彻底吸收、取代!
一旦成功,台上的“江辰”将成为真实,而台下的他,将彻底消散,或者成为这出戏里一个被遗忘的注脚!
危机瞬间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江辰感到自己的灵魂本源都在震动,仿佛要被剥离出去!他试图调动力量反抗,但在这个空间,他的符箓、气血几乎都无法动用,唯一能依靠的,只有纯粹的灵魂意志和对自身“存在”的坚定认知!
“你不是我!”江辰的灵魂发出坚定的意念波动,对抗着那股融合与取代的力量,“你所模仿的,只是表象!我的经历,我的选择,我的意志,我的道……你模仿不来!”
他集中全部精神,不再去看台上那个惟妙惟肖的复制体,而是将意念沉入自身灵魂的最深处,去感受那历经轮回而不灭的真灵,去回忆觉醒系统时的那份初心,去坚定自己守护秩序、探索大道的信念!
他灵魂深处,那枚由【通幽】技能凝聚的符印,以及【巡察令】留下的印记,同时亮起微光,虽然无法调动力量,却仿佛定海神针般,稳固着他自身存在的锚点!
台上的“复制体”似乎受到了阻碍,它的面容开始出现一丝不稳定的波动,眼神中那模仿来的沉凝,也出现了一丝属于它本身的、空洞的迷茫。
“不……你就是我……”“复制体”依旧在坚持,但声音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
“你不是!”江辰的灵魂之光愈发凝聚,他向前踏出一步(灵魂意义上的),目光如炬,直视台上的冒牌货,“我的路,我自己走!我的戏,我自己演!你这空壳,也配称‘我’?”
随着他这充满自信与决绝的一步踏出,灵魂意志仿佛凝聚成了实质的冲击,悍然撞向台上的“复制体”!
“咔嚓……”
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响起。
台上那个“江辰”的脸上,出现了第一道裂痕!如同破碎的瓷器。裂痕迅速蔓延,很快布满了整张脸。
“不——!!!”
一声充满不甘与怨毒的尖啸,从“复制体”口中发出,但这声音已经变调,不再是江辰的声音,而是恢复了那种无数人声混合的诡异腔调!
“哗啦!”
如同镜面破碎,台上的“复制体”连同那张模仿的脸,瞬间崩解成无数碎片,随后化为精纯的、混乱的精神能量,被下方的戏台吸收。
戏台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那无面身影重新出现,依旧没有面孔,但它“站立”的姿态,似乎透出了一丝……凝重?
惨白的光束依旧笼罩着江辰,但他感觉到,周围那股试图侵蚀、同化他的法则力量,减弱了许多。
他,成功抵挡住了“无相戏台”第二轮,也是更凶险的一轮攻击——心魔复制与取代!
江辰的灵魂微微喘息,虽然疲惫,却更加凝练、通透。他抬头,望向戏台上那无面的身影,目光平静而坚定。
“还有什么手段?”他的灵魂之音在这片虚无中回荡,“尽管使出来。”
他隐隐感觉到,与这戏台的“博弈”,或许也是某种意义上的“沟通”。他需要找到它的核心,找到离开这里,甚至……解决这个潜在威胁的方法。
戏台上,那无面身影沉默了片刻。
然后,它再次抬手。
但这一次,它指向的,不再是江辰。
而是指向了……它自己。
它那空白的脸部,开始第三次浮现轮廓。但这一次,轮廓不再模仿江辰,而是在勾勒一个……更加古老、更加抽象、仿佛代表着某种“规则”本身的……符号?
与此同时,整个灰蒙蒙的虚无空间,开始剧烈震荡起来!
江辰心中猛地一紧。
这戏台,似乎要动真格的了。它要展现的,或许是它作为法则造物,最本质的……“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