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青玄离去了。
带着被忤逆的愠怒,以及一丝他自己不愿承认的、计划脱离掌控的烦躁。琼华殿再次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寂静,唯有殿内镇魂玉的七彩流光无声运转,映照着林夕毫无表情的脸庞。
她没有因帝青玄最后的通牒而慌乱,心神尽数沉浸在那缕跨越无尽星海传来的悸动中。
寂灭……新生……星核……
模糊的感应无法传递具体的景象,但那剑意中蕴含的决绝与蜕变,却如同烙印般清晰。他走上了那条最艰难的道路,在毁灭中孕育着希望。
活下去,凌云。
等我。
意念如丝,穿透虚空,却不知能否抵达。但这已足够,如同在无尽黑暗中望见了唯一的灯塔,足以支撑她走过最漫长的黑夜。
她重新阖上双眸,意识彻底沉入体内那片光的海洋。
属于太初镜主的古老记忆碎片,在帝族长老那霸道神念的刺激下,正加速苏醒。无数关于宇宙生灭、法则交织的感悟纷至沓来,若非她心志坚定,且有对凌云执念作为“人性”的锚点,恐怕早已在这庞大的信息洪流中迷失自我。
她不再是单纯地梳理力量,而是开始引导。
以那缕寂灭剑意的感应为坐标,以帝族无处不在的压制之力为磨刀石。
光镜本源在她精妙的操控下,不再试图冲撞禁锢,反而如同最温顺的水流,主动缠绕上那些无形的封印符文,细细感知其结构、其能量运转的节点。同时,她体内那因与暗镜之灵微妙联系而被动增长的修为,也被她强行约束,压缩,提纯,不再追求量的暴涨,而是追求质的精炼,与自身道境的融合。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过程,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一旦被帝族察觉她并非坐以待毙,而是在解析他们的封印,后果不堪设想。
但拥有部分太初镜主认知的她,对“光”与“封印”的理解,远超帝族想象。光,可映照万物,亦可融入万物。她正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战争。
时间,在这种极致的专注下,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年,或许是数载。
这一日,帝青玄再次到来。
他并非独自一人,身后跟着两名面无表情、气息渊深如海的老者。他们手中托着紫金色的玉盘,玉盘上并非珍馐美器,而是几枚造型古朴、符文密布的玉简,以及一个不断变幻着形态、散发出令人元神悸动气息的光团。
“林夕,”帝青玄开口,声音恢复了以往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温和,但眼底深处那抹冰冷与志在必得,却无法完全掩去,“百年之期已过,你的沉默,吾已明了。”
他抬手,示意那两名老者上前。
“此乃《紫霄御灵诀》上篇,帝族不传之秘,可助你梳理异力,稳固道基。”他指向那几枚玉简,语气带着施舍,“这‘溯源灵光’,乃太上长老亲自凝练,可助你感应自身本源真谛,化外力为己用。”
他的目光紧紧锁定林夕,带着最后的试探与威逼:“这是吾为你争取的最后机缘。放下无谓的执念,接纳帝族的馈赠。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两名老者身上骤然升起的、如同洪荒巨兽般的恐怖威压,已说明了一切。那光团微微跳动,散发出剥离、解析的法则波动,令人不寒而栗。
林夕缓缓睁开眼。
百年囚禁,并未在她身上留下丝毫憔悴,反而让她周身的气质愈发沉淀,清冷中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威严。她的目光扫过那《紫霄御灵诀》和“溯源灵光”,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了然。
太初镜主的认知让她瞬间看穿,这《紫霄御灵诀》看似玄妙,实则为一种高明的引导与同化之术,一旦修炼,自身本源会逐渐被打上帝族烙印。而那“溯源灵光”,更是探查与剥离本源的利器!
她抬起手,并非去接那玉简与灵光,而是轻轻拂过身旁镇魂玉的殿壁。
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帝青玄瞳孔微缩。他隐隐感觉到,这一刻,林夕与这座囚禁她的琼华殿,气息似乎完美地融为了一体。
“帝青玄。”
她终于开口,声音清越,如同玉磬轻鸣,在这寂静的大殿中回荡。这是百年来,她第一次对他说话。
“你可知,何为‘镜’?”
帝青玄一怔,眉头蹙起。
林夕并未等他回答,自顾自说了下去,眼神仿佛穿透了他,望向了某种更本质的存在。
“镜者,映照真实,亦能扭曲虚实。你帝族视我为囚徒,视此殿为牢笼。”
她的指尖,一点微不可察的纯净光芒渗入镇魂玉中。
“却不知,光之所在,亦可为镜之疆域。”
“你们施加于此的每一分压制,都在助我磨砺镜光;你们布下的每一道封印,都在被我映照、解析。这琼华殿,早已非你帝族之监牢……”
她顿了顿,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帝青玄脸上,那眼神平静得可怕,带着一种源自古老岁月的怜悯与淡漠。
“……而是我,光镜之灵的……道场。”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座琼华殿微微一震!
殿壁之上,那原本缓缓流转的七彩流光,速度陡然加快,光芒大盛!并非失控的爆发,而是一种有序的、仿佛被无形之手操控的律动。那两名老者手中的“溯源灵光”竟发出一声哀鸣,光芒瞬间黯淡下去,仿佛遇到了天生的克星。
帝青玄脸色骤变,猛地向前一步,周身紫金色神光暴涨,试图以绝对力量强行镇压。
然而,林夕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周身散发出纯净无瑕的光晕,与整个琼华殿的流光遥相呼应。帝青玄那足以碾碎星辰的力量,在触及这光晕的瞬间,竟如泥牛入海,被层层消解、分化,最终化为无形。
他竟无法靠近她分毫!
“不可能!”帝青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他无法理解,在这帝族核心禁地,被重重封印压制百年,她为何非但没有衰弱,反而似乎……更加强大了?甚至能调动这镇魂玉殿的力量?
林夕收回目光,再次闭上双眼,如同入定。
只留下最后一句轻语,在流光溢彩的大殿中,在帝青玄惊怒交加的注视下,缓缓消散。
“告诉帝霖,若想得见太初之秘,便亲自来。”
“你,还不够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