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雅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她走到降头师面前,从腰间一个小皮囊里取出一小撮干枯的褐色草药。她用防风打火机点燃草药,一缕青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
她将冒着烟的草药凑近降头师的口鼻,同时,用一种低沉的苗语,开始吟唱起来。降头师浑浊的眼睛在烟雾和吟唱中剧烈地转动了几下,随即慢慢失去了焦点,变得空洞起来。他身体不再颤抖,喉咙里发出嗬嗬声。
“我同伴中的腐蛊,是什么来历?”阿雅用苗语问道,语速平缓。
降头师嘴唇哆嗦着,断断续续地回答:“是…是朗图大人的…黑苗秘传…‘蚀心腐骨蛊’…”
“怎么解?”阿雅追问。
“解…解不了…”降头师眼神空洞地摇头,“此蛊…混合了尸煞怨念…入体即生根…蚀心腐骨…直至…化为脓血…神仙…神仙难救…”
“这腐蛊,为何如此阴毒?”阿雅换了个问法。
“蛊虫…本身至阴至寒…需以横死之人的尸气蕴养…再辅以…降头秘术提炼的‘阴煞’…一旦打入体内…蛊虫便会…吞噬生机…繁殖极快…释放的毒素…能腐蚀血肉…侵蚀经脉…尤其…尤其针对心脏…”降头师的话语透露出的信息却让人不寒而栗。
“朗图下一步要去哪里?”林远突然用汉语插话。
降头师似乎被这突然的提问刺激到,身体抽搐了一下,在吐真蒿的作用下,他还是模糊地回应:“古格…王城的…地下…冰窟…”
“去那里做什么?”
“最终…仪式…需要…雪蛊…极寒环境…”
“为什么先去爪哇?”林远思路清晰,抓住关键。
“爪哇…火山…有原始蛊种…没有它…雪蛊的极寒…承受不住…会失败…”降头师断断续续地说,“朗图大人…需要…平衡…不同环境…蛊虫的力量…”
“朗图手里那枚骨玉邪符是什么?”
“是…容器…储存了…赢勾始祖的…部分怨力…”
“那些穿白衣服的人,是谁?”林远问出最后一个关键问题。
降头师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但在草药和吟唱的双重作用下,还是吐露出来:“他们…提供…机器…和地图…叫…盘古…”
阿雅手中的草药燃尽了最后一缕青烟。她停止了吟唱,疲惫地闭上眼,揉了揉眉心。
降头师眼神里的空洞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剧烈的痛苦和恐惧,他猛地咳嗽起来,蜷缩成一团。
岩洞里陷入短暂的死寂。
“古格王城地下冰窟…爪哇原始蛊种…骨玉钥匙…盘古基金会…”林远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大脑飞速运转,将这些碎片化的信息与他已有的知识体系进行碰撞、拼接。
他走到岩洞壁旁,捡起一块尖锐的石片,在相对平整的岩壁上快速划写起来。
“科学角度,”他一边写一边说“蛊虫,本质上可能是一种极端环境下进化、并被古人定向驯化的微生物,或者更复杂的共生体。腐蛊的特性是吞噬生机、腐蚀组织、快速繁殖,这符合某些寄生性真菌或细菌的特征,但它的活性和毒性远超已知的任何物种。混合‘尸气’和‘阴煞’,从生物能量学的角度看,可能是引入了某种未知的、偏向衰败和死亡的生物能量场,加剧了其破坏性。”
他划出一条线,连接到“爪哇原始蛊种”。“火山环境,高温、高压、强酸、硫化物…那里可能存在着生命最初的形态,或者说是最原始、最富有生命能量的‘蛊’。朗图需要它,不是为了直接使用,而是作为‘中和剂’或‘缓冲剂’。”他看向石蛮胸口的乌黑,“极寒的雪蛊,与至阴的腐蛊,属性看似相反,实则都是极端力量。强行融合,需要一股更原始、更包容的生命能量作为基底,否则就会失控。这就像…化学实验里的缓冲溶液,或者核聚变中的约束场。”
接着,他指向“古格地下冰窟”。“西藏,高海拔,极寒,低氧。这种环境能够抑制大多数生物活性,但对于雪蛊这种特定蛊虫,可能是最佳的‘培养皿’和‘放大器’。朗图选择那里进行最终仪式,是要利用极寒环境,最大限度地激发和稳定雪蛊的力量,同时完成与赢勾残魂的融合。”
然后是他的“骨玉邪符”。“钥匙,指引。这可能是某种能量信标,或者含有特定的信息素、磁场,能够定位九黎天宫或者引导仪式能量。容器,储存怨力。赢勾是僵尸始祖,其‘怨力’可以理解为一种高度凝聚充满死亡和执念的精神能量残留。骨玉能储存它,说明这材质不一般,可能对特定能量有极强的亲和性。”
最后,他重重圈出“盘古基金会”。“提供机器和地图。他们在用现代科技辅助这场古老的仪式。机器,可能是能量探测、抽取甚至控制的设备。地图,可能是他们通过卫星测绘、地质分析甚至考古发现,找到的通往各处遗迹和最终地点的最优路径。他们的目标很明确,不是复活尸祖称霸那种虚妄的目标,而是更实际的东西——抽取‘大地之心’的能量,将其武器化、商业化。他们和朗图是相互利用。”
林远扔掉石片,转过身。“所以,链条很清晰了。爪哇获取原始蛊种作为能量基底,西藏利用极寒环境完成最终融合与掌控,骨玉是引导和控制的钥匙,而盘古基金会提供技术支持和战略规划。他们要打开的,是九黎天宫里的‘大地之心’。”
他的目光落在气息奄奄的石蛮身上。“而要救石蛮,常规方法无效。这腐蛊是朗图精心准备的黑苗秘术,混合了降头阴煞,恐怕…”他顿了顿,看向阿雅,“你们白苗的传承里,有没有记载更古老的,或许能克制这种阴毒蛊术的方法?”
阿雅紧紧攥着那枚边缘微熔的纳特护符。她沉默了几秒:“雷公山…寨子后面,有一处禁地,据说是我族一位很久以前的先祖坐化之地。那里留下了他毕生研究蛊术的手札,还有一些…连我婆婆都没完全弄明白的古老蛊虫。或许…或许那里有办法。”
她看向林远,语气坚定:“我们必须回雷公山。只有回到苗疆的根,才有可能找到救石蛮的一线生机。”
林啸在一旁急道:“可是回国的路…黑苗和基金会肯定在陆路关卡布下了天罗地网!”
“不走陆路。”他斩钉截铁地说,“我们走水路。”
“水路?”林啸一愣。
“对。”林远走回来,拿出自己的便携平板,快速调出东南亚地图,“从柬埔寨西南部的西哈努克港,或者泰国湾的某个小港口,找船穿过暹罗湾,进入南海,直接回国到广西北海或者湛江一带。再辗转进入黔东南。”
他指着地图分析:“第一,黑苗和基金会的势力主要集中在内陆和边境陆路通道,他们对广阔海域的控制力相对较弱。第二,海上航线复杂,船只众多,易于隐蔽。我们可以找那种跑走私或者不登记的黑船,虽然风险大,但比硬闯陆路关卡安全。第三,时间。石蛮等不起。海路虽然慢,但如果我们能找到快船,或者中途不停靠,时间上或许比绕行危险的陆路更有保障。最重要的是,我们需要这段相对‘与世隔绝’的时间,来稳住石蛮的伤势,消化得到的情报,制定下一步计划。”
他看向阿雅和林啸:“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必须赌一把。”
阿雅看着石蛮胸口那触目惊心的乌黑,咬了咬牙:“好,走水路!”
林啸也重重点头:“我听远哥的!”
“事不宜迟。”林远收起平板,“林啸,你负责联系陈明,让他动用所有资源,给我们找一条可靠的船,安排接应点。钱不是问题,关键是快和隐蔽。”
“明白!”林啸立刻拿出加密通讯设备开始联系。
林远则蹲回石蛮身边,和阿雅一起,用尽手头所有能用的药物和蛊虫,试图在那腐蛊彻底吞噬石蛮生机之前,为他多争取一点时间。
几个小时后,林啸带来了陈明的回复。
“船找到了,是一艘叫‘南海号’的旧货轮,经常跑柬埔寨到广西的私货。价钱谈好了,他们答应在不靠港的情况下,直接把我们送到指定海域,那边会有小船接应。船今晚午夜,在西哈努克港外二十海里的一个小礁岛附近等我们。”林啸快速说道。
“怎么过去?”林远问。
“陈明协调了另一条小快艇,一小时后在雨林外的河道接我们,直接送我们到汇合点。”
“好。”林远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准备转移。”
林远和林啸合力,将石蛮架起来。石蛮的重量几乎完全压在他们身上。林远咬紧牙关,额角青筋凸起。
林远另一只手粗暴地扯起那个降头师。降头师似乎恢复了一些神智,看着石蛮的惨状,嘴角咧开一个恶毒的笑容,用生硬的汉语诅咒:“没用的…他死定了…你们…也会烂死在海上…”
林啸直接一个手刀砍在降头师的后颈。降头师闷哼一声,软倒在地。林啸做了一个绳扣捆降头师的腰上,像拖死狗一样拖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