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山大佛,巍峨耸立于岷江、青衣江、大渡河三江汇流之咽喉要冲,佛首直入云霄,佛足镇压狂澜,历经千载风霜雨雪,默然俯视着脚下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恩怨情仇。然而,近些时日,这片本应梵音缭绕、禅意悠远的佛门净土,却俨然成了一座巨大的火药桶,无形的紧张与肃杀之气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之中。江湖上风传,那幽深莫测的凌云窟内,不仅藏有能助长功力、起死回生的天地奇珍“血菩提”,更可能埋藏着上古遗留的神兵利器!此等诱惑,足以让任何习武之人疯狂。
一时间,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有名门正派的精英弟子,有黑道枭雄的得力干将,有独来独往的邪道高手,更有无数梦想着一朝得宝、平步青云的江湖散客。他们或明或暗,汇聚于乐山脚下,江面舟楫林立,山道身影憧憧,彼此警惕,摩擦不断,空气中早已弥漫开淡淡的血腥味。
李慕白率领着二十九名源庭精锐弟子,带着伤势已无大碍的断浪,一路隐匿气息,避开不必要的冲突,耗费数日工夫,终于抵达了这片是非之地。尚未靠近核心区域,一股混杂着贪婪、焦躁、恐惧与赤裸裸杀意的浑浊气机便扑面而来,令人心生厌烦。
“好浓的业力与劫气!”石坚眉头紧锁,他修炼的降龙掌法至刚至阳,对负面气息感应尤为敏锐,只觉得周身气血都有些滞涩,“此地冤魂怕是不少,大师兄,需得小心。”
赵灵儿指尖萦绕着一抹淡绿色的自然灵光,轻轻触碰着路旁一株略显焦枯的老树,闭目感应片刻,睁开眼时,美眸中带着一丝凝重:“草木惊惧,它们的意识碎片里充满了火焰、咆哮和死亡的气息。凌云窟方向,那股暴烈灼热的能量波动非常活跃,而且……充满了愤怒。火麒麟定然已被惊动。”
李慕白微微颔首,混沌神识早已如同无形的大网铺开,将方圆十数里的情况尽收“眼底”。明面上,那些为夺宝而来的江湖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躁动不安。暗地里,几股阴冷诡谲、训练有素的气息如同毒蛇般潜伏着,应是天下会派来的探子或是天池十二煞的成员。而更令他关注的,是两道如同黑夜中火炬般显眼、却又缠绕着浓烈悲情与宿命色彩的因果线,正从不同方向迅速向着凌云窟汇聚而来——一道狂放不羁中带着癫狂,应是携幼子聂风前来的“北饮狂刀”聂人王;另一道孤傲凌厉中透着决绝,则是“南麟剑首”断帅!
“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咬合了。”李慕白心中暗忖,并无惧意,唯有身为观察者与潜在破局者的绝对冷静。“传令下去,所有人收敛气息,随我寻一处制高点,静观其变。非我命令,不得擅自行动。”
在他的带领下,一行人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绕开正面冲突区域,登上大佛对面一处人迹罕至、陡峭险峻的山峰。此地视野极佳,恰好能将凌云窟那幽深的洞口、前方汹涌的江面以及周边混乱的局势一览无余。
此刻,江面之上的气氛已紧张到了极点!
一艘破烂的小舟,在湍急的江水中起伏。舟上,一名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眼神时而浑浊时而疯狂的刀客(聂人王),紧紧护着身后一个面色惶恐、紧紧抓着他衣角的稚龄孩童(聂风)。而与他们对峙的,是一名卓立于简陋竹筏之上、身形挺拔如松、面容冷峻的持剑高手(断帅)。两人虽未立刻动手,但气机早已死死锁定对方,无形的刀意与剑势在江面上空激烈碰撞,卷起道道旋风,吹得江面波涛汹涌,连远处窥视的江湖客都感到呼吸不畅。
“是爹!”躲在岩石后的断浪,看到竹筏上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忍不住低呼出声,声音带着激动、委屈和一丝难以化解的怨恨。
李慕白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一股温和醇厚的混沌真元悄然渡入,平复着他激荡的心绪:“静心。此战关乎你父亲生死,亦是观察此界‘宿命’如何运作的绝佳时机。仔细看,用心悟。”
就在这时,仿佛是为了印证李慕白的话,异变骤生!
“吼——!!!”
一声震彻山谷、仿佛来自洪荒的恐怖咆哮,猛地从凌云窟深处炸响!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轰然扩散,震得整个乐山仿佛都颤抖了一下,山石簌簌滚落,江面掀起巨浪!一些功力较弱的江湖客甚至被震得耳鼻出血,踉跄后退。
紧接着,一道炽烈如岩浆喷发般的赤红光芒,裹挟着焚尽万物的高温,从幽深的洞窟中冲天而起!光芒中,一头庞然大物的轮廓迅速清晰!它形似雄狮,却更加狰狞庞大,周身覆盖着巴掌大小、赤红如血、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鳞甲,头生一根螺旋状的尖锐独角,四蹄粗壮,踏空而行,口鼻间喷吐着灼热的焰息,将周围的空气都炙烤得扭曲起来!正是守护凌云窟的天地异兽——火麒麟!
这头凶兽显然被洞外持续不断的争斗和聚集的大量生灵气息彻底激怒,赤红如血的巨目瞬间就锁定了江面上气息最强、也是争斗源头的聂人王与断帅!它发出一声更加暴怒的咆哮,四蹄猛地一踏虚空,庞大的身躯化作一道赤色流星,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悍然扑杀过去!所过之处,江水被高温蒸发,泛起漫天白雾,靠近些的船只瞬间被引燃,化作团团火球!
聂人王与断帅脸色剧变!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灭顶之灾,两人之间的恩怨不得不暂时放下,怒吼声中,全力出手!
“傲寒六诀·惊寒一瞥!”聂人王疯血上涌,雪饮狂刀爆发出刺骨寒气,一道巨大的冰蓝色刀罡撕裂空气,斩向火麒麟!
“蚀日剑法·火麟蚀日!”断帅剑诀引动,南麟剑上泛起诡异红芒,剑气如网,带着一股蚀骨焚心的炽热,罩向火麒麟!
刀剑合击,一冰一火,威力惊人!然而,火麒麟乃天地异种,肉身强横无比,鳞甲防御极强,更是火焰的宠儿!冰刀斩在鳞甲上,只留下淡淡白痕,瞬间就被高温融化;火剑剑气更是如同泥牛入海,反而被火麒麟周身烈焰同化吸收!它只是身形微微一滞,便以更凶猛的姿态冲撞过来!
“嘭!”一声巨响,小舟和竹筏瞬间被狂暴的力量震得粉碎!聂人王和断帅口喷鲜血,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江岸乱石之中,显然已受重创!火麒麟得势不饶人,咆哮着继续冲向倒地不起的二人,血盆大口张开,就要将两人吞噬!
“不好!”断浪看得目眦欲裂,就要不顾一切冲出去。
“石坚,赵灵儿,随我救人!其余弟子,结‘小周天守护阵’,戒备四周,防止有人趁火打劫!”李慕白的声音冷静而迅速,下达命令的同时,身影已如一道混沌闪电,激射而出!
石坚早已蓄势待发,闻言怒吼一声,降龙掌力全力催动,周身隐隐有龙形气罡盘旋,紧随李慕白之后扑向火麒麟!赵灵儿双手结印,周身绿光大盛,娇叱一声:“自然之力·缠绕根须!”霎时间,江岸边的泥土中,无数粗壮的、闪烁着符文的青翠藤蔓破土而出,如同灵蛇般迅速缠绕向火麒麟的四足和身躯,试图限制它的行动!
李慕白的目标明确,并非与火麒麟硬拼。他的混沌神识早已计算出最佳路线和时机。身形如电,在空中留下道道残影,避开火麒麟喷吐的烈焰,瞬间掠过江面。在火麒麟被石坚刚猛掌力拍中侧腹、身形一顿,同时被赵灵儿藤蔓暂时束缚的刹那,他双手疾探,混沌真元化作两只无形大手,精准地抓住奄奄一息的聂人王和重伤咳血的断帅,同时一股柔和的气罩将两人护住,身形毫不停留,以比去时更快的速度倒射而回!
整个救人过程,如行云流水,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吼!”火麒麟狂暴地挣脱身上的藤蔓,发现猎物被夺,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赤红的双目死死锁定正在撤回山峰的李慕白,四蹄烈焰喷涌,就要追击!
李慕白人在半空,猛然回头,双眸之中混沌之色一闪而逝,一股超越凡俗、蕴含着归真境无上意志的威压,如同无形的山岳,隔空压向火麒麟!
这一眼,并非攻击,却带着生命层次上的绝对差距所带来的天然震慑!
正欲追击的火麒麟,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源自血脉深处的本能让它感受到了极大的恐惧与威胁,追击的动作硬生生顿住,喉咙里发出不安的低吼,赤红的眼中竟闪过一丝拟人化的惊疑不定。
就这一瞬间的耽搁,李慕白已带着聂人王和断帅安全撤回山峰。石坚和赵灵儿也且战且退,与迅速结成阵势的源庭弟子汇合。一道淡灰色的混沌光罩升起,将众人护在其中,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稳固气息。
火麒麟在山脚下暴躁地来回踱步,咆哮连连,烈焰将周围的岩石都烧得通红,但它似乎对山峰上那股凝聚在一起的、深不可测的气息颇为忌惮,最终只是不甘地对着山峰怒吼数声,转身化作一道红光,重新钻回了凌云窟深处,只留下江面一片狼藉和空气中久久不散的灼热焦糊味。
劫后余生的聂人王和断帅瘫倒在地,看着眼前这群突然出现、实力高深莫测、手段玄奇无比的青衣人,脸上充满了震惊、茫然与感激。聂风从父亲身后探出头,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李慕白,这个救了他和爹爹的大哥哥。
断浪这才冲了过来,看着重伤的父亲,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哽咽道:“爹!你怎么样?”
断帅看到儿子,眼中闪过复杂难明之色,咳着血,虚弱地问道:“浪……浪儿?你……你怎么在此?这些高人……是……”
李慕白取出源庭特制的疗伤灵丹,分别递给聂人王和断帅,语气平和道:“我等乃海外散修,途经此地,见二位与那异兽相斗,险象环生,特来相助。先行疗伤,余事稍后再叙不迟。”
他的目光,却再次投向了那幽深如巨兽之口的凌云窟。火麒麟虽退,但窟内那股灼热暴烈的能量源头,以及隐隐传来的、令人精神一振的奇异馨香,让他确信,血菩提就在其中!而且,经过方才与火麒麟的短暂交锋,他清晰地感受到,火麒麟血液中蕴含的那股磅礴、狂暴却又充满生机精华的气息,对于淬炼肉身、激发潜能有着难以估量的好处!
【火麒麟之血,乃至刚至阳的炼体圣物!血菩提更是疗伤增功的奇珍。】李慕白心中念头急转,【此界机缘,果然非同小可。或许可借此机会,采集一些麒麟血与血菩提,让师弟师妹们的肉身根基与修为再上一层楼!】
他立刻安排弟子们加强警戒,救治伤员,同时亲自在凌云窟入口附近布下隐匿与预警阵法,开始仔细规划下一步的深入探索。他知道,经此一役,他们这支“海外散修”队伍,算是正式进入了风云世界各方势力的视野,尤其是天下会和无孔不入的天池十二煞。接下来的乐山之行,注定不会平静,真正的挑战,或许才刚刚开始。
而在遥远的天际,一双隐藏在冰雕面具之后、充满玩味与算计的眼睛(帝释天),以及一股更加宏大、更加隐晦、仿佛与整个世界轮回融为一体的意志(大日如来),都因这群突如其来的“变数”,而微微波动了一下。棋盘之上,似乎落下了一颗意料之外、却又隐隐牵动全局的……异色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