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正宏的钢笔尖刚触到“技术骨干留任协议”,办公室门就被“撞”开。张启明举着一份离职报告冲进来,纸张边缘刮过桌角的油灯,溅起的煤油星子落在协议“年薪翻倍”条款上:“林总!老陈要走了!鼎盛开三倍工资挖他,他手里握着固态电池的核心参数!”
“三倍工资?”林正宏猛地站起来,椅子滑出半米,撞翻了手边的咖啡杯,褐色液体漫过离职报告。他抓起报告,指腹蹭过“因个人发展原因”几个字,声音发沉,“我去留他!他跟着我干了八年,不可能说走就走!”
“你留不住的!”张启明拽住他的胳膊,“老陈老婆住院要换肾,鼎盛说包所有医药费!他刚才收拾东西的时候哭了,说‘不是想走,是没办法’!”
林正宏的手一抖,离职报告掉在地上。他想起老陈加班时啃馒头的样子,想起他说“跟着林总干,踏实”的坚定,心里像被钝器砸了一下。“医药费我来出!”他抓起桌上的支票本,钢笔在上面飞快划过,“五百万够不够?不够再加!”
“不是钱的事!”张启明按住他的手,“老陈说,他累了——这半年为了补技术漏洞,他连续三个月没回家,孩子都不认识他了。鼎盛不仅给医药费,还答应让他调去后勤,不用再熬夜加班。”
这句话像针一样扎进林正宏心里。他想起自己连续一周住在公司,晓冉发来“爸爸什么时候回家”的微信都没时间回;想起苏婉说“你眼里只有工作,没有家”的失望眼神。他攥紧支票,指节泛白,支票被捏出深深的折痕。
就在这时,手机“叮咚”响了,是晓冉发来的视频请求。林正宏深吸一口气,接通视频,屏幕里立刻跳出女儿带着颜料的笑脸:“爸!明天我们学校画画比赛,主题是‘最温暖的光’,你能来吗?我画了和沙漠有关的画,想让你第一个看!”
“爸爸……”林正宏刚想说“爸爸要忙工作”,就看到晓冉身后苏婉担忧的眼神,想起沙漠里牧民说“再黑的路,一点光就能照着走”,想起那只卸了货鞍才穿过窄缝的骆驼。他突然改口,“爸爸明天一定去!把画保存好,等爸爸来夸你!”
“太好了!”晓冉欢呼着蹦起来,颜料蹭到了屏幕上,“爸爸说话要算数哦!不能像上次一样放我鸽子!”
“算数!”林正宏笑着点头,挂了视频,心里却泛起苦涩。他看向张启明,把支票本合上,“老陈的事,我不拦了。”
“林总?”张启明愣住了。
“他说得对,人不能总背着‘货’赶路。”林正宏指了指桌上的油灯,灯芯还留着上次点燃的黑痕,“沙漠里的骆驼,驮太多货就过不了窄缝。我们总想着把技术、把公司扛在肩上,却忘了身边的人还在等我们回家。”他抓起那份留任协议,往垃圾桶里一扔,“这份协议,撕了吧——以后我们不拼熬夜,不拼牺牲家庭,要拼就拼怎么让大家既能干好活,又能顾好家。”
张启明看着垃圾桶里的协议,眼眶发红:“林总,你变了。”
“是该变了。”林正宏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匆匆赶路的人群,“以前我觉得,只要公司做大做强,一切都值得。可现在我才发现,值得的不是千亿资产,是孩子的笑脸,是家人的陪伴,是员工能踏实过日子。”他掏出手机,给老陈发了条微信:“医药费我已打你卡上,不管你在哪,有事随时找我。祝你和家人安好。”
刚发完微信,王总就推门进来,手里举着一份合作方案,脸色铁青:“林正宏!老陈要走你不拦?还把留任协议扔了?你知道这对公司影响多大吗?股价刚稳住,又要跌了!”
“跌就跌。”林正宏转过身,眼神平静,“股价跌了可以再涨,人要是累垮了、家要是散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你就是本末倒置!”王总把方案往地上一摔,方案纸散开,飘到油灯旁,“公司要是没了,你拿什么陪家人?拿什么给晓冉买画笔?我告诉你,明天必须把老陈留住,不然我就联合股东……”
“联合股东罢免我是吗?”林正宏打断他,捡起地上的方案,“你随便。但我告诉你,我不会再用牺牲家人和员工的方式来换公司发展了。”他指着方案上“需投入三个技术团队全年无休”的条款,“这种方案,我不批。”
王总气得浑身发抖,抓起桌上的油灯就要砸。林正宏一把夺过,紧紧抱在怀里:“这盏灯比你的方案金贵——它让我看清了什么是真正重要的东西。”他推着王总往门口走,“你要是觉得我不合适当董事长,现在就可以去召集股东,我随时等着。”
王总被推出办公室,门“砰”地一声关上。林正宏靠在门上,抱着油灯滑坐在地上,后背的冷汗浸湿了衬衫。他低头看着油灯,灯身上牧民刻的简单纹路,突然想起沙漠里那个夜晚,油灯的光映着牧民的笑脸:“再难的日子,心里有光,就过得去。”
第二天一早,林正宏推掉了所有会议,提前半小时赶到晓冉的学校。比赛现场已经坐满了家长,晓冉看到他,立刻跑过来,手里举着一幅画:“爸!你真的来了!快看看我的画!”
画纸上,沙漠里的沙丘连绵起伏,一只骆驼卸下了沉重的货鞍,正朝着一盏亮着的油灯走去。油灯旁,一个男人蹲在地上,陪着一个小女孩画画,两人的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林正宏的眼眶瞬间湿润了——画里的男人,是他;小女孩,是晓冉;那盏油灯,是牧民送的那盏。
“这是沙漠里的骆驼,它卸了货就能走得轻松了。”晓冉指着画,认真地说,“这盏灯是爸爸,照亮了我画画的路。我觉得最温暖的光,不是水晶灯,是爸爸陪我时的光。”
林正宏蹲下来,抱住女儿,声音哽咽:“对不起,晓冉,以前爸爸总没时间陪你,以后爸爸一定多陪你画画,多陪你玩。”
苏婉走过来,轻轻拍着他的背:“知道错了就好,孩子要的不是你赚多少钱,是你的陪伴。”她指了指画里的油灯,“你看,晓冉把你当成了光,你可不能让她失望。”
比赛开始后,晓冉抱着画走上台,大声介绍:“我的画叫《卸鞍的骆驼和爸爸的灯》。爸爸以前总背着很重的‘货’,没时间陪我,就像这只骆驼。后来爸爸去了沙漠,看到骆驼卸了货就能走得轻松,他也开始陪我了。这盏灯,是爸爸给我的温暖,也是最亮的光。”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林正宏看着台上的女儿,又看了看身边的苏婉,心里突然无比清晰——他背上的“货”,是对财富的执念,是对权力的渴望,是忽略家人的借口。这些“货”压得他喘不过气,让他看不到身边的光。
比赛结束后,晓冉没拿到一等奖,只拿了优秀奖。她却一点不难过,拉着林正宏的手:“爸,我觉得我画得最好,因为你来了。”
林正宏牵着女儿的手,苏婉走在旁边,一家三口的影子在阳光下叠在一起。他突然想起沙漠里的那只骆驼,想起牧民说“卸下包袱,才能走得更远”,心里第一次有了“卸鞍”的坚定——他要卸下那些沉重的“货”,不再被财富和权力裹挟,要陪着家人,朝着“光”的方向走。
回到公司,林正宏走进书房,把晓冉的画挂在书桌前。他拿起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下:“骆驼卸鞍,方能过窄缝;人心卸‘货’,才得见微光。”写完,他把纸贴在油灯旁边,看着画里的油灯和纸上的字,心里泛起前所未有的平静。
张启明走进来,递上一份新的员工福利方案:“林总,这是我根据你的想法改的,增加了带薪陪产假、亲子活动日,还调整了加班制度,保证大家每周至少休息两天。”
林正宏接过方案,笑着点头:“很好,就按这个执行。另外,给所有技术团队放假一周,让他们好好陪陪家人。”他指了指墙上的画,“你看,晓冉说,最温暖的光不是水晶灯,是陪伴的光。我们做公司,不光要赚钱,还要让大家感受到光。”
张启明看着画,又看了看林正宏,笑着说:“林总,你现在像变了个人,以前你眼里只有‘增长’‘利润’,现在眼里有‘人’了。”
“是晓冉和沙漠里的那盏灯点醒了我。”林正宏拿起油灯,轻轻擦拭,“以前我总以为,‘光’是赚来的,是买来的,现在才知道,‘光’是陪出来的,是暖出来的。”他把油灯放在画下面,“这盏灯,以后就挂在这,提醒我别忘了什么是真正重要的。”
只是他不知道,王总已经联合了三个小股东,准备在下周的股东大会上提出罢免提案;而光明基金那边,审计部门已经发现了资金异常的苗头,很快就会把报告送到他手上。“卸鞍”的念头刚生根,新的风暴就已在酝酿,但这一次,林正宏不再像以前那样焦虑——因为他心里有了光,有了面对风暴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