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幽深的宫殿之中,烛火摇曳,发出微弱而昏黄的光,将整个房间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晕里,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丝丝缕缕,萦绕不散。殷邺半倚在榻上,他的脸色相较于几年前,已稍有起色,但两鬓的头发却已染上了一层霜白,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格外醒目。偌大的殿内,只有曹谨忠远远地侍立在一旁,安静得仿佛一尊雕像。
此时,十二岁的殷澈已然长成了一位清秀少年。他身着一袭素净的长袍,身姿挺拔,步伐沉稳地走进殿内,然后恭恭敬敬地行礼,动作规范而优雅。他的目光沉静如水,没有丝毫的慌乱与紧张,仿佛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面。
殷邺看着眼前的殷澈,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缓缓开口道:“澈儿,明日你便要出宫,开府建牙了。按照祖制,关于东宫属官的配置,朕已经让吏部和詹事府拟好了名单,你看过了吗?”
殷澈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殷邺,有条不紊地回答道:“儿臣看过了。詹事府詹事由礼部侍郎张谦兼任,少詹事则是光禄寺少卿王焕,其余的属官……大多是近年科举新晋的官员,或者是从各部调任过来的。”
殷邺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赞许的神情:“你能看出其中的门道,很好。这些人,你要用他们,观察他们,记住他们。如果可以任用,就大胆地用;如果不可用,就将他们束之高阁。东宫,既是你的,也是朕给你设的第一道考题。”
殷澈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说道:“儿臣明白。只是……父皇,儿臣听闻北境狄人今秋寇边的情况十分危急,舅舅奏请增拨粮饷军械的折子,在户部已经压了月余,不知是何缘故?”
殷邺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但很快又化为了疲惫,他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林维雍以国库空虚、漕运不畅为由拖延此事。他这是在试探朕,也在试探你舅舅的底线。澈儿,你要记住,在朝堂上,有时候‘势’比‘理’更重要。朕……还需要一些时间。”
殷澈心中暗自思量,父皇这是在隐忍,在积蓄力量,同时也在借北境之事观察各方的反应。而将自己放出宫,既是遵循祖制,也是将自己置于一个更加复杂的环境中历练,或许还有分散某些人注意力的考量。
殷邺缓缓从枕下取出那枚非金非玉的暗龙令牌,轻轻递向殷澈,说道:“此令,你母后应该与你提过。‘潜渊卫’三十六人,如今朕将他们交到你手中。”
殷澈双手恭敬地接过令牌,触手之处,只觉一片温凉。他微微一愣,有些惊讶地说道:“父皇,这……”
殷邺看着殷澈,语重心长地说道:“朕当年组建‘潜渊’,本意是为了监察百官,肃清寰宇。然而多年来,其权力渐重,牵涉的事情也越来越深。如今朕将他们一分为二,一半仍留在朕的手中,处理朝中的暗事;这一半,朕交给你。他们的身份绝密,彼此之间也不知道全部同伴的情况,只认令不认人。为首者代号‘渊一’,你持令出宫后,他自会设法与你接触。”
殷澈感受到手中令牌的重量,也感受到了殷邺对自己的信任,他坚定地说道:“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
殷邺握住殷澈的手,语气低沉而严肃:“澈儿,宫外不比宫内。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林维雍在朝中经营了数十年,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宫中也必定有他的眼线。你此次出宫,他们定会多方试探、拉拢,甚至构陷你。遇事不决,你可以问周淳,也可以持此令,命‘潜渊’密报于朕。但非生死攸关,千万不要轻易动用这股力量,更不要让任何人知晓它的存在。”
殷邺顿了顿,又补充道:“‘潜渊’中也有擅长武艺、精通法术的人,但他们都不以本来面目示人。你若遇到非常之事,或许可以凭令调遣他们。记住,力量就像一把刀,握在手中,更要清楚刀锋该指向何处。”
次日清晨,太子仪仗浩浩荡荡地出宫,向着城东的东宫府邸进发。一路上,彩旗飘扬,锣鼓喧天,引得路人纷纷驻足观望。东宫府邸规制宏大气派,朱红色的大门高耸入云,门前的石狮子威风凛凛。但殷澈敏锐地感觉到一种疏离的“新”——这里太新了,连庭院中的草木都像是刚刚移栽不久,还带着一丝稚嫩的气息。
正殿之中,以詹事张谦为首的东宫属官、管事、仆役黑压压地跪了一片。他们身着整齐的官服,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张谦微微抬起头,眼中满是恭敬,高声说道:“臣等恭迎太子殿下!殿下入主东宫,实乃社稷之福。臣等必当竭尽全力,辅佐殿下,处理庶务,研习经典。”
殷澈端坐在主位上,身姿挺拔,声音清朗平和:“有劳张詹事及诸位。孤年幼,于政事多有不明,日后还需诸位尽心辅佐。东宫诸事,暂且一应旧例,待孤熟悉之后,再行定夺。”
张谦连忙点头,脸上堆满了笑容:“殿下谦逊。臣已按制安排好殿下起居、读书、护卫等一应事宜。侍卫统领乃是羽林卫调拨的校尉赵川,此人忠诚勇武;内府管事刘安,经验老到……”
在张谦介绍的时候,殷澈的数据库快速记录着每个人的容貌、声线、微表情。几个关键位置的人目光与张谦有短暂的接触,似乎在传递着某种信息。赵川身材魁梧,太阳穴微微鼓起,气息沉稳,一看就是个武者,但他的眼神中对张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恭顺。刘安笑容满面,看似恭谨,但手指细微的小动作显示其内心并不平静。
殷澈心中暗自思忖:“果然是个精心准备的‘框架’。也好,且让你们先表演。‘星火’计划,必须尽快秘密启动了。”